陆满庭侧头对风离交待:“莫要让小厮说漏了嘴。”
先前小厮上的“红肉和长骨汤”,只是寻常的猪肉,并非什么米I肉。
桂香酒楼确有米I肉没错,不过到底太腥了,他不想单纯的吟儿沾上这些。
*
马车里,苏吟儿吐得人都快散架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就差把魂给丢了。
洋桃:“小姐,您这是吃了什么?能把您吓成这样?”
苏吟儿那双蒙着薄雾的美目不断地滴出水来,明亮的瞳里渗满了后怕。她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
“别问了,容我先缓缓。”
陡然,凄厉的打骂声响起,就在酒楼的大门口。
——“你个没用的戏子,小曲都唱不好,留你做什么?白费我那么多银子!”
“瞧你身上也没几两肉,红肉是做不成了,煨盆长骨烫吧!”
带着尖刺的鞭子落在女子单薄的身子上,“啪”的一声,殷红的血迹在她后背残忍地绽放,划开半透明的纱衣,染红褐色的长鞭。
那一张熟悉又绝望的脸,在淡漠的寒冬腊月里,认命般垂下颤抖的双睫。
这女子......不是方才唱胡戏的可怜人么?
苏吟儿心下一抖——“慢着!”
苏吟儿疾奔过去,拦下扬鞭的壮汉:“这女子我买了。多少钱?”
壮汉先是轻蔑地“哟”了一声,在细细端详了苏吟儿一阵、认出她的身份后,忙收了长鞭,恭敬地笑道。
“小姐怕不是为难小人?咋们酒楼的规矩:只卖吃食,不卖人。还请小姐见谅。”
在刀尖血口上混的人眼见力都不差。
这位小姐是安国君带来的人,进门的时候,两人手牵手甚是亲昵,想必是安国君府上那位娇滴滴的未婚妻,得罪不得。
苏吟儿:“壮士可否行个方便?我喜欢听她唱曲,加上府上正好缺个打扫的丫鬟。我出双倍的价钱,行吗?”
侍女洋桃扯了扯苏吟儿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安国君有交代,咋们不能把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去......”
府上多得是伺候小姐的人,哪里缺什么打扫的丫鬟?
小姐不过是心疼人,想救那女子罢了。
苏吟儿回眸,冷冷地瞪了洋桃一眼,洋桃立即收声,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壮汉犹豫不决:“这是老板定下的规矩,从不曾为谁破例过。您看我就一守卫......”
苏吟儿:“那劳烦壮士带个路,我要见见你家老板。”
——“吟儿,”
陆满庭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不悲不喜、不愠不怒,却透着任何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那一席质地上好的紫色华服,拂过滚着金边麒麟的皂靴,落在苏吟儿的身侧。
陆满庭环住苏吟儿的肩膀,灼灼视线望穿她热切的灵魂。
“吟儿,这世间的受苦受难之人何其多,你救不完。”
第7章 克制
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忽地暗沉沉一片,压着萧瑟的寒风、卷着刺骨的疼,吹乱苏吟儿莹白额间的黑色碎发,吹乱她那颗滚烫跳跃的心。
她望向陆满庭深邃的双眸,一字一顿,像极了儿时她赖皮向他讨糖吃,拽着他繁复的衣袖半认真半无辜。
“救一个算一个。”
陆满庭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鼻尖里极淡地嗤笑了一声,如玉白皙的长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
“你拿什么救?”
苏吟儿刚刚呕吐过,泛过泪的美目莹润着剔透的水珠,蝴翼般的长睫凄凄轻颤。
她靠近他,嫩白的脸颊蹭在他温暖的掌心里。
“不是还有陆哥哥么?”
她的声音不大,极轻、极淡,却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的力量,毫无防备、无条件的信任。
那弯着的洁白纤柔后颈,服帖着一缕丰美的青丝,隐约露出诱人采撷的弧度。
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乖顺和风景。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离。
少顷,他抽回他的大掌,改用两指抵在她单薄的肩头,又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若我不同意呢?”
苏吟儿轻咬红艳艳的唇儿,把头埋在陆满庭的心口上,声音软糯糯的、甜甜的,似撒娇、似求饶。
“陆哥哥会同意的。”
陆满庭立在原地,双臂垂在身侧,许久没有回应她。
良久,久到苏吟儿想着是不是该再主动一些的时候,陆满庭抬手一指,指向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可怜女子。
“买。”
在陆满庭的安排下,风离找酒楼老板商讨后,买下唱胡戏的女子带回府上。
回去的时候,苏吟儿心心念念着庙会后山的腊梅花,央着陆满庭绕了一大段崎岖的山路,来到皑皑白雪的山脚下。
来之前,教课的夫子曾声情并茂地形容——“出了城东十里外的地方,有一片绝美的腊梅园。唯有那儿的腊梅花,担得起‘风霜傲骨’四个字。”
然,苏吟儿见到的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片广阔的腊梅园,厚重的白雪压弯了交I缠的枝条,依稀可见含苞待放的少许腊梅花苞。
花苞尚未尽情绽放,零零星星散在枝头,算不得艳丽、闻不到花香,既无傲骨的坚韧,也无繁花的灿烂。
回府的马车里,苏吟儿一直半垂着眼睫,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嶙峋山石,久久不曾言语,与出门时雀跃兴奋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满庭似早已料到,不甚在意地悠闲把玩手中的玉核桃,上扬的唇角始终嗪着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那温和清朗的眸底,荡漾着琢磨不透的病态的心思。
苏吟儿似想起什么,侧头:“陆哥哥,你答应吟儿的生辰礼物,不管是什么,都能许么?”
陆满庭浅笑着:“自然。”
苏吟儿长吁一口气,紧锁的眉梢渐渐舒展。
*
安国君府,书房。
侍女洋桃向陆满庭汇报苏吟儿的事宜。
“今个出门之前,小姐问奴婢该向您讨要什么生辰礼物。奴婢说不若大婚吧......”
陆满庭幽幽地抬了一眼,垂首恭敬站着的洋桃立即跪下。
“奴婢该死,奴婢嘴碎!还请安国君责罚!”
陆满庭负手站在窗前。
银灰遍洒的月色下,斜对面的浅月阁绘着白莲的烛火浮浮沉沉,在寂静的夜里映出一抹纤柔窈窕的身影。
此刻,苏吟儿正倚在窗畔逗弄那只伤了腿的长耳兔。
陆满庭没有罚侍女洋桃,而是望向浅月阁的倩影。
“小姐怎么回答?”
“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只是笑了笑。”
陆满庭神色微怔,明净炳然的眸中多了一丝奇怪的光。
他剑眉深锁,似思量、似疑惑,直到浅月阁灯火熄灭、星光碎暗,他才缓缓转身,走到书桌旁。
他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笺,那是苏吟儿前段时日写给义兄的信。
他铺开一张泛着沉香的牛皮纸,狼毫笔下点点墨香堆积,用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字体给苏吟儿回信。
开头两字:
义妹......
*
寒冬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晚。
昨日在外头耍了一整日,身子劳乏,苏吟儿早早就睡下了。她慵懒地从绣着牡丹花的锦被里探出头,手腕间恍然飘来一阵淡淡的香味。
那是皂角混着荷叶香的独特气息。
她水泠泠的目光流转,木然地撩开衣襟,如珍珠般莹润的肌肤上,处处泛着不受力的红痕,像是被谁嫌弃过脏,反复地搓洗过。
苏吟儿揉了揉不甚清醒的小脑袋,一时间还有些迷糊。
“洋桃,昨晚我沐浴过?”
洋桃从四扇苏绣屏风后绕进来,怀里抱着一件崭新的白色狐裘披风。她眉间荡漾着喜色,丝毫不避讳昨夜她看到的。
“昨晚小姐睡着后,安国君来过一趟,抱着您去了隔壁的汤池,没让奴婢们伺候。”
在洋桃看来,小姐是这府上唯一的女主人,便是提前和安国君发生些什么,也再正常不过,委实没什么忌讳的。
倒是小姐,瓷白的容颜染上娇羞的绯红,像是簇着春花灿烂的浓艳,纯情地让人挪不开眼。
苏吟儿自然晓得那意味着什么。
也不是第一回 了。
陆哥哥在房I事上异常克制,从不曾真正碰她,她时至今日依旧是完I璧之身。
不过,这并代表陆哥哥没有七I情I六I欲。
他总有折腾不尽的法子。
她轻咬唇瓣,努力不去回想那些旖旎的画面。
注意到脚踏上的棉靴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苏吟儿好奇道:“这是哪家衣坊做的?绣工甚是精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昨日那身,简单又不失贵气。”
洋桃笑道:“您要是喜欢啊,奴婢让店家再给您做些。”
安国君交代了,昨日小姐出门穿的衣物,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除了那对血红色的镶金翡翠耳坠,其他的,一律扔了。
扔得越远越好。
苏吟儿穿戴整齐、用过早膳,抱着长耳兔伏在窗边看绘本。
昨日被苏吟儿救下的女子过来见礼。
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感谢小姐救命之恩,还请小姐为奴婢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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