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小?萧于鹄蓦然失笑,不禁又看着白婉。她或许不知,如果是有关她的事,他的心眼只怕更小。
萧于鹄想了会,倒是听出她的顾虑,不由宽慰道:“婉儿,你不要怕,他现在动不了我。我上面还有阁老,便是将来阁老倒了,也有人不愿我死。”
大靖朝首辅与次辅之争,五军都督府与兵部尚书府之争,或许在陆松节这里会断了。但权宦对朝局的影响却没有断。
前儿敬宗卧床不起,已草拟了份遗诏。遗诏中写,他将传位于太子赵恒,并任陆松节、黄玠为顾命大臣,皇甫冲并不在其中。皇甫冲之后,陆松节必升任首辅,兼任兵部尚书,成为大靖朝首屈一指的权臣。
可如黄玠之流,仍有左右他地位的权势。黄玠如今与他同乘一船,萧于鹄亦如是。黄玠的干儿子们纵有作奸犯科者,可他自己并非奸宦,他的身后还有识大体的后妃上官氏,未来陆松节想随意罢免萧于鹄,或得经过他们同意。
白婉眸子微微睁大,悬了许久的心,此刻沉沉垂下。
“你若能平安,便太好了。”白婉心情稍定,恨不能即刻回去和陆松节对峙。不过她仍是压抑住自己的心情,盘算着,萧于鹄虽有自保的能力,她亦不能刻意挑起他与陆松节的纷争。
陆松节现在如伤兽,她若激他,他定剧烈地反抗,乃至睚眦必报。她需得沉住气,叫他慢慢放手。
第40章 讨好
白婉欲要走。
“婉儿, ”萧于鹄又叫住她,斟酌片刻,道, “我在盛京为素馨租了个小院, 需要的话,你也过来住吧?”
事实上, 他仍旧不放心,怕白婉被陆松节找到。
这次回盛京,他只想让白婉回到他身边。他刻意在宴席上激陆松节,也是为了让陆松节主动放手。
“我……”
白婉咬了下唇, 却未答应。并非她不想远离陆松节的宅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谎言换来的是陆松节更偏执的纠缠。
萧于鹄是她心底皎洁的月辉,她不想给他惹麻烦,只想离这轮月辉远一点, 再远一点。他是君子,光风霁月, 自有远大前程。她不得不婉拒。
“不必了,萧郎,我住的地方虽小, 但处处合意,换了可能还不习惯。”
萧于鹄微蹙眉,总觉得她的回答慎之又慎, 藏着满腹心事。
“婉儿, 你还放不下他吗?”
他能想到白婉拒绝的理由, 大抵只有这一个。
“不是的。”白婉忙道, “萧郎, 这阵子我心里有点乱。”顿了顿,似乎为了安抚他,她浅淡笑笑,“倒是忘记恭喜你了,如今萧氏复起,盛京不知多少女儿的春心,又该为你萌动了。其实盛京偌大,比我好看的,家世才情不逊于……”
“好了。”萧于鹄打断她。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那不是他喜欢听的。他承认自己回来后操切过急,没有照顾她的感受。
“婉儿,我不该逼你。你若不喜欢,我可以慢慢来。”他默了会,从怀里摸出张纸,岔开话题,“其实我回来前,去见过伯父伯母。伯母让我把这个给你,叫你不要担心。”
那是张做春饼的方子,每年陈氏都会在三月给白婉做春饼,可惜白婉今年吃不到她亲手做的了。
白婉喉头一哽,攥紧方子,对萧于鹄道了声谢。
萧于鹄怕她伤心,又道:“婉儿,近来天气甚好,我带你到郊外踏春可好?择日不如撞日,你在六和斋等会,我帮素馨搬完东西,就去接你。”
白婉的脸颊顿时发红,她身下还有串陆松节塞的珠子,走路已很艰难,万万骑不了马。
“改日吧。”她囫囵道,“等素馨也有空了,一起去。”
她怕自己的拒绝生硬,让萧于鹄胡思乱想,便又撒谎道:“这两天……月信,不太方便,萧郎才回盛京,不也要忙吗?”
萧于鹄这才淡笑,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白婉红着脸,甚至没有和萧素馨打招呼,心事重重离开了。
她从前总盼着能怀个陆松节的孩子,可现在,她却想让芸佩为她抓副活血药,让陆松节彻底死了这份心。
*
寒塘阁下,徐太安见有丫鬟在搬箱子,忙过去帮忙,萧素馨却冷冷拒道:“徐大人,我这里不缺人手。”
“萧姑娘,你别这样,别这样对我。”徐太安自劝萧素馨去找黄玠后,心底甚是不安,可无论他近来如何道歉,萧素馨都不领情。
“怎样呢?”萧素馨哂笑,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听闻徐大人才从大理寺调到吏部,官运亨通,我小小女子,搬个家,怎敢劳动您的大驾?”
“萧姑娘……”徐太安面色讪讪,被她呛得一时说不出话。
他素来口齿伶俐,没脸没皮,在萧素馨面前,统统失效了。
东西还没搬完,教坊司外忽然来了七八个小黄门,拉着辆驷马华贵马车,声称是黄玠派来的,任萧素馨随意差遣。他们的老祖宗夜里让萧素馨去趟外宅。
徐太安忙又道:“萧姑娘,你现在不必再应承他了,不要去。”
“我去与不去,和徐大人有什么关系?”萧素馨嫣然一笑。
她原不想去的,但徐太安一开口,她便想去了。
萧于鹄与黄玠走得近,萧素馨也不敢得罪黄玠。
徐太安欲言又止,却拉她不住,眼睁睁看着她上了黄玠的马车。
*
黄玠现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管理朝堂内外奏疏,加盖玉玺颁行,权势与陆松节相当。他虽无兵权,但其下“干儿子”甚多,渗透大靖朝各道卫所,与陆松节互为掣肘。
萧素馨抵达他外宅时,心有惴惴。
她来这儿,有和徐太安赌气的成分,亦有畏惧黄玠权势的因由。她不甚了解黄玠,第一次见他,只觉得厌恶。
太监没根,奴颜婢膝,笑里藏刀。黄玠比起那些小黄门,还多了个特点。他生得极美,面白无须,不像活人,不像男人,像妖。
据传,和他一起从大靖朝之外的国度献给敬宗的太监,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男童时期就美貌惊人,成年后亦不遑多让。且他衣着光鲜,养尊处优,乍一看甚是迷人,如此迷人的奴婢,应早被后宫中人享用过,不是后妃,便是敬宗,亦或者,他们都享用过。
这一点,让萧素馨格外厌恶。以至于她看到黄玠,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自觉地避开一步。
黄玠晌午歇觉,萧素馨来时方起,沐浴毕了,穿着身淡黄交领长衫,木簪束发,出来迎她。还没走近,萧素馨又后退一步。
黄玠的笑意凝在嘴角。
浮雕云鹤檀木条桌上,镇纸镇着几张宣纸,上面的神女踏春图才画到一半。黄玠转而绕到桌前,执笔道:“萧姑娘,您怕奴婢吗?”
萧素馨指尖攥了攥下裙,抿唇不语。她岂止怕,她厌恶,恶心。可她不敢说,她怕他又像之前那样,因她反抗,用奇怪的手段折磨她。
黄玠岂不知她如何想的,不禁搁下笔,慢慢走近她。他挑起她的下巴,萧素馨便别过脸,又被他强制扭过来,直直盯着。
他另一只手滑进她颈项下,勾出根金链子,那是他为她特意打造的链子,刻有他的名字。他仿佛需要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才能让她记得他。
“跟我过来。”黄玠温声道。
萧素馨的脸涨红,不论多少次,她都无法习惯他这般待她,让她羞耻,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她仍想后退,却因他忽而蹙起的眉头,敛了的眼眸而不敢动作,任他往前拽,拽到条桌前。
萧素馨看到了那幅神女踏春图,细致的工笔画,敷色秾丽,精致动人,绘画技艺可见一斑。她一时好奇,又细审了会,只觉得画中人和她有几分相似。黄玠不禁挑起唇角:“萧姑娘是否好奇,我这样的人物,却也略通文墨?不知萧姑娘对我这幅画,评价如何?”
“厂臣画得极妙。”萧素馨诚实道。
“萧姑娘可以直呼奴婢的名字,”黄玠被她夸奖,心情转好,“我姓黄单名一个玠字,萧姑娘知道是哪一个‘玠’吗?”
他的温柔和亲昵让萧素馨倍感不适,缓了会,才继续道:“我不知道。”
“圭六尺二寸则为玠,我可以教你,萧姑娘,需要奴婢教您吗?”黄玠说着,细滑修长的手指却已扣住萧素馨的手,让她握住笔杆,萧素馨乍起鸡皮疙瘩,身子一颤,咬牙忍着。
她能嗅到他身上馥郁的香气,他仿佛需要用这样的味道掩盖什么,又或者,是宫里某位喜欢这样的味道,让他常年薰染。联想到此,萧素馨隐隐做呕。
她无法忍受,不禁推开他。
黄玠并未留神,冷不防笔被甩落,赤色的墨痕擦过长衫,留下冶艳的口子。他的愣怔让萧素馨惶恐,知道自己闯祸了,便要跪下道歉。
黄玠眼底阴沉,确乎要发作。可沉默了会,又托起她道:“萧姑娘,奴婢这样的身份,不能打动你吗?奴婢有广厦千间,金银万两,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你别这样待奴婢。”
萧素馨不知他喜欢她什么,也不知他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可她不喜欢他的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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