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弹弓走出门去,她双手合十,望月祈祷:“灵佛在上,烦请睁开神眼,让信徒报仇雪恨,叫张旭樘以命相抵,若是大仇得报,宋绘月必定广修功德,终身吃素。”
随后她放下双手,轻轻叫道:“银霄!”
连叫三声,银霄身形矫健地从竹林里跃出来,径直走到宋绘月跟前。
“大娘子。”
“烧退了吗?”
“退了。”
“走,去找张旭樘。”
出入王府的道路,宋绘月了如指掌,在重重黑夜中,她和银霄都是黑色衣裳,成了黑夜中的暗影,穿过重重竹海,悄无声息地走上杀人大道。
游松从屋顶上窥见两人动静,利落地纵身而下,去书房回报给晋王。
晋王正在书房和谢川商议南津关之事。
暂时没有渔船进入南津关,纲银被劫一事还无人知晓,但是很快,尸体顺波而下,会被人发现,鄂州纲领所也会发现两条官船没有如期而至。
事情并非到此为止,纲银背后,晋王还有计在等着。
只是多了张旭樘这个变数,晋王便有心顺应张旭樘的性情,将这计谋变上一变。
听了游松来报,晋王仰面朝天靠在椅背上,思量片刻后,他无奈一笑,用温柔的声音道:“你带上四个好手,跟着大娘子,助她一臂之力。”
游松领命而去,谢川却紧皱眉头:“王爷,不妥,张衙内要是这时候没了,这把火就过了。”
张旭樘可以死,但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不能在这个地方死。
为了能回京,他们谋划已久,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劫纲银就是直指张相爷,张衙内若是现在出事,今上必定怜惜,对张相爷的指责也将大打折扣。
凡是大计,一步差,计划便会不受控制,偏离目的地。
晋王点了点头:“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有了片刻的思量。
“你说的我也想到了,”晋王笑了笑,“只是让张旭樘活蹦乱跳、毫发无损的回京去,这场火里冤死的人怎么办?绘月又怎么办呢?”
说到这里,他看向谢川,神情虽然温吞,可是目光却很坚定:“绘月,她太苦了,让她出口气,无伤大雅。”
谢川低下头,无声叹了口气,没有再试图去改变晋王的主意,话头也转到正事上:“王爷,趁着这机会,把两湖路的兵权都收到手里吧,荆湖北路您看今上会派谁……”
在晋王为兵权苦恼之时,宋绘月和银霄已经一鼓作气地到了张宅外。
张旭樘回城之后,便和学院告病在家,原本兴旺的宅子,在张旭樘的调理下,变得荒诞寂静起来。
两人对着张家大门窥视良久,只觉得里面异于常人的安静。
既像是张旭樘托大,毫无防备,又像是里面别有陷阱,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宋绘月松了松紧握弹弓的手,极快的思索着,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放出幽幽的亮光,片刻后对着和她一起趴在草丛中的银霄点了点头。
银霄和她交换了眼色,随后从草丛中起身,藏踪匿迹的闪入屋檐下,在门柱后面消失了踪影。
宋绘月填上银丸,拉开弹弓,对准屋顶角脊上的骑凤仙人射了出去。
银丸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冷光,“哗啦”一声清脆响声,仙人脑袋碎裂,碎瓷片掉在瓦片上,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声音还未歇,就有人影从黑暗中出现,站在角脊旁,凝神细看。
很快他就发现了落在瓦片缝隙里的银丸,立刻提刀,冲着府中伙伴打了个手势,目光开始四下搜寻。
宋绘月这条鱼饵悄悄地、轻轻地动了一下。
枯草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很快就安静下来。
屋顶上查看的护卫看了过来,露出无声冷笑,一跃而下,准备将宋绘月这个大胆狂徒缉拿。
然而两脚刚落地,还未曾稳住身形,一把刀突如其来,横斜而出,疾如雷电,在他呼喊之前,就割断了他的喉咙。
血腥味是铁锈的气味,一点点弥漫在潮湿的夜空中,引来了第二个猎物。
银霄退回藏身地,再次成为没有生命的物体,和屋檐、梁柱、彩绘融为一体,在暗处虎视眈眈,准备一击致命。
第二个护卫出现在同样的地方,眉头紧锁,抽动鼻翼,顺着血腥味传来的地方谨慎查看。
空无一人。
护卫抽出刀,跃了下来。
银霄疾如旋踵,来人连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第八十二章 银霄很利落
两人死后,张家陷入一片沉寂,再无人出来查看。
看来张家护卫是两人一队。
宋绘月从草丛中爬起来,走向银霄,银霄现出身形来,聚在门廊下。
银霄扭头看向来时的路,低声道:“大娘子,王爷的人来了。”
宋绘月回身看去,就见游松带了四个人,像是为了特意让宋绘月看清楚一般出现在大道上,又像毒蛇一样蛰伏了起来,随时准备为宋绘月扫清障碍。
宋绘月低声吩咐银霄:“走。”
银霄从墙头跃过去,躲在半人高的花木里,就见守门的下人已经在屋子里铺开了被褥,仰面朝天的躺着,睡的正酣。
一个护卫提着个灯笼出来,四下看了一眼,走到墙根边撒尿。
火光照耀下,银霄认出来这人去过宋家。
那天去的人全都是一个装束,高矮也相差不多,但是他看到过的人,就绝不会认错。
放下灯笼,他伸手去解腰带,把裤子褪到屁股下面挂着,正要掏那命根子出来,忽然脖颈边一凉,血把灯笼都糊住了。
银霄捂着他的嘴把他拖到花木从里,提起灯笼来吹灭,打开门闩,让宋绘月进来。
游松领着人跟在后面,见他们主仆二人配合默契,银霄出手绝不落空,如入无人之地,对银霄的来历越发好奇。
究竟是死士,还是杀手?
顺手解决掉两条忽然出现的小杂鱼,他看着宋绘月和银霄不断深入,伏在一间还亮着灯的厢房前。
窗棱上映出来有人正在伏案读书,看样子是间书房。
宋绘月摸到门外,敲了两声。
屋里的人头也没抬:“门没闩,要进来就进来,敲个屁,老子早就知道你要看。”
宋绘月“吱呀”推开门,银霄迅速进去,简直像是一阵风,桌前恶少眼前一花,灯火闪动了两下,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急着……”他骂骂咧咧的抬头,随后瞳孔一缩,张嘴就要喊救命。
一把尖刀明晃晃地抵在了他肚子上。
叫声缩回了肚子里,他两条腿挡也挡不住的发软,身体从凳子上往下滑,整个人软成一团,半跪半趴的窝在了地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钱……钱在袋子里……”
银霄纹丝未动,是一尊凶神恶煞的石像。
宋绘月闩上门,走了进来,平易近人的蹲下去:“张旭樘在哪里?”
“在书房里!他晚上一般都在书房里用功——做做样子!不在书房,那就在后头的画堂,他病了,要静养,很有可能在画堂!不关我的事,是二爷用马把人拖死的!你们要报仇,就去找他!”
“原来你二爷做了这么多的孽,画堂怎么走?”
“过了水榭就是!我都说了,好汉——不、姑娘,小娘子饶我一命!”
他这才留意到眼前不是两个好汉,居然还有个小娘子。
宋绘月笑了笑,吹灭桌上灯火,转身便走。
银霄手起刀落,把恶少杀了,尸体随意扔在地上,将门扣上,跟随宋绘月往画堂走去。
游松清理掉路过的护卫,拎着血淋淋的长刀,尽职的善后。
同时他心中也有几分奇怪:“张旭樘可是京都闻名的衙内,又深受张贵妃疼爱,家里怎么会只有这么几个人?”
“小心,”他低声吩咐一同前来的帮手,“别让张衙内瓮中捉鳖。”
四个帮手闻言点头,越发小心,同往水榭而去。
筑山穿池,竹木丛萃,湖水如镜,泛着点点星光,湖中有风亭水榭,水榭上提着“金紫薇”的匾额。
牌匾下站着两个少年,大冷天依旧露出两条刺青的腿,恨不能昭告天下他们二人乃是张旭樘的“花腿马”。
两人脑袋并在一起,正以邪恶的言语诉说不轨之事,聊的嘴里冒烟。
“那丫头真漂亮,带劲。”
“贞洁烈女,太烈了,也受不住,还是算了。”
“算了?我有个办法,一人出二十五两就能成,干不干?”
“你先说,我听听。”
“出五十两银子,让他爹把人献给二爷,只要接到这家里来了,谁知道是献给谁了,二爷又不会过问这样的小事,原来在京都那两个不都是这么来的?”
“那两个吊死了,闹出一场风波来,还是算了。”
“这个不必管,先享用,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走了,管他什么身后事。”
张旭樘本人是满肚子黑水,身边汇聚的人水平更低,全是臭水沟。
两人说完,又以嚼倒张旭樘的架势吃喝起来。
谁也没注意到身后冒出来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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