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这个死士就像狗一样跟随着他,吃喝拉撒也全都如同野狗,没有感情,没有思绪,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他。
这是他们张家训练出来的野狗,千里挑一的资质,浴血厮杀的驯化,百者存一,是瘟猴一手策划的“孤狼”大计。
银霄对上此人,心中同样震惊无比,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此人来势汹汹,速度之快,与银霄如出一辙,银霄下意识往后仰,抬手架住了他的攻势。
然而还是慢了一瞬,刀从他的手臂上划过。
“银霄!”宋绘月怒喝一声,打出一枚银丸。
这人不躲不闪,目光只聚集在银霄身上,任凭银丸打中他的手腕,铜皮铁骨似的,不痛不痒,一拳挥向银霄的脑袋。
银霄知道来者不善,连退三步,从逼仄狭小的缝隙中退出去。
死士并不打算乘胜追击,银霄退出张旭樘五步之内,便立刻收手,像条影子似的继续躲藏。
银霄却早已料到他这一动作,在他缩手后退之时,猛然纵身一跃,一条胳膊宛如千斤坠,自上而下的砸了过去。
死士没能预料到银霄的动作,双手交叉格挡,两人手臂同时一震,同时银霄抬腿,用膝盖狠狠往上一顶。
死士无路可退,受了他这一击。
以银霄的力度,这一击应当是相当痛苦,然而他却神色不变,一手按住了银霄的肩膀,另一只手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拳击中银霄腹部,将银霄揍的连连后退。
银霄虽然后退,手却如同钢爪扣在死士手腕上,将他一起从张旭樘身边带走,重重跌倒在地。
两人的力道都十分惊人,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沉重的风声,以至于正在打斗中的游松等人都忍不住侧目。
银霄全神贯注的攻击,死士亦是不断寻找对方的破绽。
张旭樘缩在床上,目光震动地看着银霄,不知道此人怎么会流落到宋家。
太可惜了。
这样的人,竟然埋没在此。
就在他大为遗憾之时,一双冰冷而且纤细的手,从他身旁伸出,在他脖颈上合拢,力大无穷地勒住了他。
这双手白净细嫩,来自宋绘月。
张旭樘抻长了手脚,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翻滚挣扎,两条腿用力地蹬着,感觉自己的骨头被宋绘月给捏碎了。
胸膛憋闷的像是要爆炸。
痛苦突如其来,他瞪大眼睛,面孔涨得通红,脸上的五官全都扭曲成奇怪的模样,两只手劈头盖脸抓向宋绘月。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突发奇想,他将两只手落在了宋绘月的胸前,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了宋绘月的体温。
宋绘月面色巨变,下意识的想要将张旭樘的手从自己身上抖落,两手从他的脖颈上离开。
张旭樘抓住了这短暂的空隙,从床上翻了下去,在一片乱的脸落脚之处都没有的房间里连滚带爬,火速逃到了门口。
死士、张林,全都被绊住了手脚,只剩下他和宋绘月,继续完成山颠未曾完成的一场追逐。
只是这一次,顺序颠倒,宋绘月成了捕杀者。
张旭樘心头狂跳,越发的头晕目眩,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打着赤脚就往夜色中钻。
牙齿在奔跑中上下打架,咯咯作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宋绘月提着一把带血的刀,对他穷追不舍。
一边追,她一边发出了清脆甜美的声音:“张衙内,你不是非我不可吗?怎么跑的这么快?”
这声音落在张旭樘的耳朵里,就成了恐怖。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成精了似的变换颜色,两条腿拖在地上沙沙作响,逃跑的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去你娘的!”
用尽丹田之气吼完之后,他一头扎进了这座大宅的后花园中。
周定深这座大宅,在建造之时颇费功夫,后花园不仅大,而且古朴清幽,复廊曲折,掇山叠石,花木层出,白墙黛瓦下,月门漏窗处处都是,到处都能藏人。
张旭樘率先藏了进去。
他怕了——宋绘月哪里是小娘子,简直是个孤注一掷的怪物。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另外一张护身符还管不管用。
黑暗中他汗出如浆,喘气如牛。
他是身娇肉贵,从没有吃过苦头的,此时恨不能从京城把他的老父亲搬来,当场判宋绘月一个杀人纵火大罪,立刻斩首弃市。
趟过冰冷的清浅小溪流,他钻进假山洞子里,同时内心充满疑惑——这小溪流白天看起来十分可爱,怎么入夜之后,也这般冰冷?
人刚钻进去,外面就传来宋绘月无所顾忌的叫声:“张旭樘!”
张旭樘吓得一个哆嗦,心中暗骂:“臭娘们,嗓门怎么这么大!”
他也不指望这叫声能招来救兵。
府上下人向来知道深更半夜正是他寻欢作乐的时候,谁也不会没眼色的来打搅他。
随后他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乌龟出壳似的探出脑袋去,硬着头皮张望宋绘月的动静。
月光下,药膏糊住了宋绘月大半张脸,大眼睛瞪着,冷静而且无情的四下搜寻,树枝花木勾着她身上的皂色披风,让她无法畅快行动,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扯掉了。
披风里面倒是颜色柔软的少女衣裳和身段。
然而张旭樘没注意她的曲线,全幅心神都在她的脸上,觉得这道疤痕让宋绘月越发的毛骨悚然,情不自禁抖成了风中落叶。
这狗东西就不能等脸好了再出没!
时间流逝的异常缓慢,他们两个人占据着这巨大的花园,在黯淡的光线下辗转腾挪。
张旭樘双手合十,悄悄望天祝祷:“佛祖保佑,菩萨保佑,罗汉保佑,今夜一定要救我性命,我必定建庙捐钱,塑造金身,若是我的护身符还有用,就让乌云遮了月亮吧。”
正巧一阵风过,厚厚的云层将本就不明亮的月光遮住了。
第八十五章 保命
张旭樘对准宋绘月的方向,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宋绘月!”
宋绘月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射向张旭樘藏身之处。
张旭樘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站到溪水中一块平整的丑石上,刚要开口,就见宋绘月提着刀大步流星地从溪水中淌了过来,浑然不怕寒冷。
疾步走到张旭樘身边,她满脸厉色,二话不说,就动了刀子。
刀光锐利,闪烁着冰冷寒光,直冲张旭樘而去,张旭樘大叫一声,往后倒仰躲避,忘了身后并非平地,扑通一声摔进了溪水中。
溪水虽浅,却足够淹没他。
他呛了几口水,稀里哗啦的从水里坐起来,“噗噗”的往外吐水,还没吐完,宋绘月的刀已经再次冲他而来。
“咳咳咳……宋、宋清辉!”大叫过后,他又咔咔两声,使劲清了清嗓子。
佛祖菩萨保佑,宋绘月停了下来。
只是刀子还对着他,他是细皮嫩肉,宋绘月又是生手,手和刀还不能一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结果他。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将刀拨开一些,想要从水里站起来:“大娘子,这是刀,不是绣花针,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宋绘月扫了他一眼,把刀尖往下移,一直移到他裤裆上,很平静的回答他:“这才是不小心。”
张旭樘这回吓的几乎当场起飞,又一屁股坐回了水里。
“你想清楚了再动手,”他擦了擦脸上的水,“你家那个傻子可在我手里,你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他知道宋绘月不是那么容易说服,她有她的智慧,因此又加了一句:“郴州宝湖码头,对不对?”
宋绘月摸不清张旭樘的底,但是这么久没有宋清辉的消息,只能听他继续说下去。
“真的,”张旭樘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迟疑,“明知道自己在晋王的地盘上,我难道会蠢到毫无防备?我肯定会给自己多拿一点筹码在手里对不对?”
“有道理,继续说。”
张旭樘忍受着寒冷,将来龙去脉告诉她:“我看到你说宝湖码头了,你去王府别庄的时候,就写了信给我的人——湛士昭只是明面上的人,我暗中还有人,我是来办大事的,肯定不会只带这么点人,让他去请外仵作行的人去追,这还是跟你学的。”
宋绘月想了起来,当初她去追黄文秋和罗慧娘,就是请了捞尸人。
除了贵,这些人没别的毛病。
当然,贵也不是外仵作行的毛病,是她的毛病。
张旭樘叭叭的说:“他根本就没到码头,我的人追上之后,就连人带船一起改了道,你们在这两个码头找人,就是踏破铁鞋也找不到。”
“清辉现在在哪里?”
“不出意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我交代带他回张家,我活着,他就活着。”
对张旭樘说的每一个字,宋绘月都半信半疑,但码头上没有宋清辉的踪迹也是事实。
宋清辉和他所乘坐的船全都失去了踪影,就算是沉船,那么大一艘船,在来往频繁的水面,也该被人发现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谢舟什么也没找到。
于是宋清辉的去向就成了个谜团,而张旭樘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在一层一层将这个谜团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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