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个掏鸟蛋的大汉把她从石佛上扛了下来,运回家中,并且十分好心的给她喝了碗水,以及一个生鸟蛋。
吃过喝过,宋绘月试着动了动胳膊和腿,幸好没有伤到骨头。
倒是脸上的情形很糟糕,她记得是石头碎片划了很长的一道伤口。
颤抖着手指摸了摸,摸了满手的血。
摸到血之后,她越发肯定这位大汉是个好人,不图钱也不图色,单就是救人。
这之后她就又睡了过去,直到夜幕降临才醒。
醒来之后,她有了些许精神,开始四处张望。
她所在的这房屋,堪称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屋子里除了她躺着的一张床,就只剩下一个柜子。
房屋的主人则蹲在外面嚼草根望天。
大汉正值壮年,然而无所事事,肉眼可见的穷困潦倒,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他嚼着草根,看夜色冥冥,吞噬群山,苍穹以一种包容万物的姿态压在人的头顶,广阔而又神秘。
景色虽美,他却是睡意绵绵。
听到宋绘月的动静,他吐掉草根,起身走到门槛外边:“醒了?醒了就回去,我养不活你,家里也只有一张床,给你睡了,我就没地方睡了。”
宋绘月爬起来,脑袋依旧是发昏,一动就疼,哑着嗓子道:“多谢,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大汉皱着眉头:“我不姓高,我姓谭。”
“谭大哥,”宋绘月立刻换了简单的言语,拔下头上三根银簪,“这个你先拿着用。”
“哦,行,”大汉也没推辞,正想再催促催促,忽然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立刻气冲冲的转动脚跟往外走,“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火把绵延不断的从村口涌入,一阵鸡飞狗跳后,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带刀的士兵挨门排户的开始搜查,里正跟随其后,一同查验有没有生人出现。
“谭然!”里正看到谭然伸出脑袋来,立刻跑了过来。
他看到这位好吃懒做的大汉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回让你去码头扛包,你怎么不去!”
谭然理直气壮的回答:“要我交行费,我不去,我凭自己的力气挣银子,凭什么还要交钱给别人。”
“就凭人家管着码头,就得交,要是没有行会管理,码头岂不是乱套了!”
“我不惹事,他多余管我。”
“你!”里正无言以对,转回正题,取出一张海捕文书,“这个人看到过没有?”
上面乌泱泱写着许多字,谭然一个都不认识,于是仔细去看那画像。
画像上是个姑娘,大大的两个眼睛,除此之外,全都很潦草。
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没见过。”
里正又吓唬他:“你要是窝藏罪犯,你们这五户都得坐牢,听到没有!”
“知道。”谭然困的直打哈欠。
官兵们沿路搜查过来,对里正也不假辞色,推开谭然进门搜查。
屋中情形一览无遗,打开仅有的一个柜子,里面只有几件破衣烂衫。
蜂拥而至的官兵们又滚滚而出,只留下谭然一个人在外头挠脑袋,心想这小娘子什么时候走的,自己都没发现。
他回到屋子里,发现银簪也给带走了,顿时心生不悦:“不是说了给我吗?”
嘀嘀咕咕的躺下,他是了无心事,闭眼就睡,然而睡着睡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坐了起来。
“这小娘子不会就是画像上的人吧?”
心惊过后,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不是,不像。”
也不知是画像画的亲娘都不认识了,还是宋绘月摔的亲娘都不认识了,总之和画像是毫无关联,判若两人。
宋绘月伏在谭然屋外的草从里,正沉默地听着两个士兵出来撒尿加闲扯。
“怎么抓着人不交给衙门,得交给张衙内?”
“管那么多,要细算起来,抓人这差事,也轮不到我们武安军啊。”
“这宋大娘子排面可真够大的。”
宋绘月听在耳中,心想张旭樘还真是花样百出,不把潭州城翻过来,他就不会死心。
她从前总认为不掺合就可以远离朝堂是非,一心一意想要田园牧歌,一家人和和美美,到了此时,她觉得远离不远离,她说了不算。
既然不算,那就只能拿起刀战斗,不择手段的反击。
从草堆里站起来,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刺痛和鲜血让她保持了绝对的清醒,开始往村子外面走。
这附近有岳怀玉外祖家的一个庄子,她可以进去落脚躲避。
岳怀玉就在庄子里。
凌晨的一场大火惊动了她的外祖母,老人家眼皮跳个不停,心惊肉跳之际,决定出城到庄子上来,一来散心,二来躲灾。
岳怀玉陪着外祖母一同前来,给老人家陪聊解闷。
付老夫人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拍着外孙女的手说体己话:“你来的时候还说要去拜见晋王爷,幸好没去,一个花魁娘子就迷了他的眼睛,上不得台面。”
光是花魁娘子四个字说出来,她都感觉很是不适,仿佛这位花魁是种邪恶的存在,哪怕是说一说,都是对良家女子的一种玷污。
然而这种话题又很刺激,令人忍不住想说。
岳怀玉笑道:“张旭樘不知道和多少个花魁娘子共度春宵,您怎么又说他好呢?”
“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夫人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怕他以后欺负你,不会的,你可是岳家的女儿,他敢?”
老人家又说回到晋王头上:“亏得上回在齐夫人面前,我还说晋王的好话。”
“齐夫人想把齐虞嫁给晋王?”岳怀玉觉得齐夫人很敢想,也很自信,“晋王的婚事,得今上提吧。”
晋王就是再落魄,那也是封了王的皇子。
但是潭州城的诸位权贵显然不这么想,晋王落在他们的地界上太久,并且只知道务农,现在还加一个眠花宿柳,在他们心里,对晋王的忌惮恐怕还不如张旭樘多。
第七十一章 宋岳二人交易
付老夫人打了个哈欠。
“齐夫人倒是没有透露这个意思,晋王要是安分,一直在潭州这么呆下去,婚事应该不会太艰难,如今这么尴尬,也没有谁敢把女儿嫁给他,赌不起。”
岳怀玉笑了笑,心想潭州城的夫人们倒真是敢想,还挑剔起晋王来了。
说的好像只要他们愿意嫁,晋王就愿意娶似的。
就算是两情相悦,难道就能请下旨意来赐婚?
这人要是敢想,真是能飞上天去。
老夫人又絮絮叨叨的说回了那花魁娘子,说她如何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乃是天下第一等水性杨花的女人。
岳怀玉又想,这花魁娘子就是倾国倾城,那也没人绑着男人去嫖啊。
老夫人说的话,到她耳朵里全都不中听,从张旭樘到晋王,再到花魁娘子,她全都有话要辩驳回去。
她憋的十分辛苦,便笑意盈盈将老夫人扶起来:“您快去睡吧,瞧您困的,一会儿眼皮子又该跳了。”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依言去睡了。
岳怀玉从老夫人处告别出来,也打了个哈欠。
她扶着嬷嬷的手,一步步往自己院子里走,两个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石板上的影子摇曳多姿,面目模糊不清,可以是任何一个大家闺秀。
一阵冷风忽然吹过,她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像是不祥之兆。
“走快些。”她加快脚步,回到屋子里。
丫鬟笛姑给她倒茶:“咦,这茶杯怎么少了一只?谁又毛手毛脚的打碎了?”
岳怀玉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明天换一套就是了。”
她喝过热茶,卸去钗环,绕过折屏去床上卧着。
床是套床,外面黑漆立柱架着三面纸帐围子,上面画了全树梅花,里面套着床,下塌处挂着一层碧纱,薄纱似空,能窥见外间情形。
床很大,大到能装下她胡乱的思绪,以及齐虞今天送来的信——城里居然乱成这样了。
外头的笛姑已经睡着了,夜色也越来越沉,她也有了困意。
就在将睡未睡之时,她忽然感觉床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床。
然而动静太轻了,根本就察觉不出是什么,窸窸窣窣的,在黑暗里爬行。
她的心跟着一颤,汗毛直立,不可抑制的恐惧从脑子里滋生,神神鬼鬼蜂拥而上,爬到床上要和她同床共枕。
一瞬间,她已经想了许多恐怖的画面,背上冒了一身冷汗。
“笛……”嘴在下一个瞬间被捂住,人的声音轻轻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嘘。”
是人,不是鬼。
岳怀玉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下去了一些,但是还没有落回胸膛,头皮依旧被嘘的发麻。
“是我,宋绘月。”捂住她嘴的手又轻轻的落下,“我来你这里躲一躲。”
岳怀玉大口喘气,心这回彻底落在了腔子里,开始疯狂跳动。
“你疯了……”笛姑在外面翻了个身,岳怀玉的脖子和头一起往后仰,声音一低再低,“你怎么进来的?”
“先爬墙,再走,再翻窗,”宋绘月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岳怀玉的耳朵钻进去的,“就这么进来的,我在你这里躲一躲,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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