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之后,他便开始思索如何让他们离开。
大相国寺如今像是烧滚了的油锅,一滴水就能让油锅山呼海啸,想要悄无声息地出去,还是得办一场佛事。
他让宋绘月和银霄回到床底下去,他出去安排。
这两人像是骤然的小了好几岁,全都退化成了晋王的小妹妹小弟弟,听话地趴下身去,往床底下钻。
床的四条腿并不高,以至于他们二人无法伸胳膊伸腿的往里进,只能匍匐着往里走。
二人蠕动的十分熟练,爬进去之后还能调个头,并排地趴好,只伸出一对憋屈的脸蛋,看向了晋王。
他们二人趴的憋屈,晋王看着他们二人又是火上心头,很想一个接一个的拽出来,全都打上一顿。
他从前还把银霄当个情敌似的看待,只怕银霄会一不小心就将宋绘月俘获走,如今他是得偿所愿,再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当时太过患得患失,以至于把银霄也看成了敌人。
现在再看银霄,他只觉得这家伙是一匹过于忠诚而且凶悍的狼。
看过之后,他再次一瞪眼,将两人伸出来的脸蛋瞪了回去,自己毕恭毕敬地对智真主持告别。
智真直到此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是繁花落尽,山水枯竭,看的晋王心中凛然,觉得眼前的智真已经是一副枯骨。
“大师可是有什么事交代我?”
智真收回目光,双手合十:“此诸痴狝猴,为彼愚导师。悉堕于井中,救月而溺死!”
晋王听了,便知这是智真送予他的佛偈,不由在心中仔细揣摩。
水中明月,乃是虚妄,他却偏要一取,可不是痴狝猴?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只是我是凡夫俗子,明知是虚妄,却依旧堪不破,正如浮名浮利,乃是石中火,梦中身,却依旧令世人追逐。”
说罢,他向智真道谢,吹熄灯火,打开了禅房门。
李长风二话不说,就往里看,却见里面和进去时一样,并无异样。
晋王走出来,关上禅房门,又走到首座身边,对首座道:“住持送我一首佛偈,我还想请大师为我母亲安排一场佛事,今夜便办,以慰藉我母亲在天之灵。”
李长风深知一场佛事办下来,该跑的全都跑了,哪里还能抓的住人,越发怀疑晋王是来接应贼人。
而住持所在的禅房里,一定藏匿有贼首!
他刚要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连忙回身看去。
禁军三衙总指挥使苏停、张旭灵、张瑞,这三人并肩走成了三座山,身后带着无数的人马,有禁军、有厢军、有张家护卫。
这三人见了晋王,都是微微的一吃惊——装的十分之像,仿佛他们都不知道晋王在此一般。
在行过礼之后,苏停看向了李长风:“长风,怎么回事?不是抓贼人吗,怎么到了现在,贼人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李长风稳住自己急迫的心情,指着禅房道:“卑职怀疑有贼人在里面,只是晋王方才同住持大师在里面参禅,卑职不敢冒进。”
苏停皱眉,扫了一眼持刀的王府护卫,随后满脸肃然地看向晋王:“王爷,有贼人公然闯入张相爷府上杀人,我等应当竭力擒拿,还请王爷让开。”
他对晋王态度十分强硬,甚至不屑将“如朕亲临”的令牌拿出来。
凭一个赤脚王爷,拦不住禁军。
晋王冷声道:“本王刚才里面出来,未曾见过贼人,苏指是在怀疑本王?”
苏停丝毫不惧他,大手一挥,让身后手下鱼贯而出,和晋王护卫刀对刀,面对面:“若是王爷相让,自然不怀疑,可若是王爷不让,那我就有理由怀疑,也只能秉公处理。”
“如何秉公?”
“连您一同带走,”苏停挺直了身躯,提高了声音,“王爷恕罪,禁军是奉令行事,为缉拿要犯,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让要犯跑了!”
他又低声道:“王爷,这里是京都,不是潭州,并非您一句放肆禁军就能让开,您想要拦住我,得有实力。”
晋王在朝中再如何得力,也没有分毫兵权,手底下这几个人手,一旦出事,连王府都护卫不住。
如此力量,和禁军对峙,无异于螳臂当车。
不等晋王回答,他再次大声道:“王爷,时间紧迫,请您让开。”
谢川走出来,走到晋王身边,脸上也带着笑,同时看向了眼前的三座大山。
“苏指挥使,张相爷,二位方才是说要将王爷抓走?下官敢问一句,王爷犯了什么事?”
他话里藏了刀子,软绵绵地刺向了苏停和张瑞。
说要带走晋王的是苏停,他却将张瑞也算了进去。
苏停不怕话里的刀子,高高耸起的颧骨越发显得尖刻:“王爷阻拦我缉拿要犯,我带走王爷,以免影响三衙办事。”
谢川冷笑道:“下官看未必。”
他看向张瑞,言辞忽然激烈:“你们要抓王爷,恐怕是因为王爷在宫中指出张贵妃仪仗有违宫制,僭越无礼,扫了张贵妃的颜面,所以张相爷才和苏指挥使联袂而来,借抓贼之名,要报私仇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舌战相国寺
宫中一番言语交锋,还未传到宫外,张瑞和张旭灵一出宫门,就和苏停一同查看了家中情形,又一起前来大相国寺,根本不知道宫中晋王和张贵妃的言语交锋一事。
此时谢川直指苏停和张家父子前来,并非真的为了抓贼,而是要报复晋王,打的张家父子和苏停措手不及。
“这位想必就是王府长史,果然口齿伶俐,”张旭灵出声,喝止谢川,“禁军护卫都城,万事从严,都是为了陛下安危,今日不管是张家还是王家,就算只是平头百姓家,出了杀人大案,禁军也照样要查!
我们张家是苦主,与禁军联袂前来,有何不对?
至于晋王与张贵妃之事,乃是天家私事,张家毫不知情,纵然知情,也不会因此对晋王做什么,何来报复一说。”
“你说没有报复,那就没有报复吧,究竟事实如何,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谢川冷笑。
他看向苏停,勾起一抹讥讽之笑:“苏指挥使说抓贼,把这里管控的密不透风,我们王爷想进来为亡母办一场醮事,都要经过重重阻碍,张家却是能进,能搜,就算是官府办案,苦主也没有亲自出马的道理,我看这皇家寺庙,干脆改成张家的家庙吧!”
他言语毫不客气,这些话,晋王不能说,别人不敢说,但是现在苏停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晋王踩到泥里,那他就不得不说。
张旭灵再次急喝:“长史慎言!王爷要办醮事,首座去办便是,苏指挥使要进去搜查,也自去,两不相干之事,倒把咱们家这个苦主说的如此不堪!况且我爹是执宰,府中书文众多,岂能和平常人家遭贼相提并论!我看倒是王爷咄咄逼人!”
“王爷咄咄逼人?”谢川寸步不让:“大相国寺有僧房千间,苏指挥使却偏要搜查王爷和住持谈论佛法的这一间,是何居心?难不成又是要往里面放什么东西,栽赃王爷?今日我纵然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再次得逞!”
一个“又”字,一个“再”字,全都让人想起十一年前晋王离京的那一桩官司。
张旭灵敌不过谢川,只能将目光看向张瑞。
张瑞一直是微微笑着,并没有怒意,也没有焦躁,见张旭灵看过来,只在心里想这个儿子还是少了一股锐气。
目光从灯火之中移动,落在了晋王身上。
晋王的神情带着怒意,但是怒意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看不出,只能看到晋王仿佛是让人钉在了原地,不管两方人马在说什么,他都没有挪动分毫。
黄庭等人也像是守城门一样忠诚,宁可死战,也不愿意投降。
大相国寺首座垂着头,单手持法印于胸前,垂着眼帘,游历于他们这场争斗之外。
其他僧人也都是如此,远离红尘俗世,一心向佛,然而也有那等还未曾斩断烦恼的,用余光隐隐在两方人马之间来回扫荡。
厢军众人也都张着耳朵在听,他们不仅有耳朵,还有嘴巴,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必一个晚上,就将传到大街小巷去。
张家仗势欺人,与禁军联手要害晋王的说法,也会甚嚣尘上。
好一个王府长史,真是一张利嘴,抓几个贼,反倒让他抓出了把柄。
“谢长史不必动气,”张瑞对周遭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没有人要给王爷加罪,更没有人要害王爷,这是在抓贼,不要说到旁的事情上去,王爷,您看呢?”
他重重强调了抓贼二字。
晋王垂手而立,立的笔挺,是个要在这里站到海枯石烂的模样,他脸上怒,心里并不怒,只是一阵一阵的冷。
他的双腿既是为了宋绘月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自己身冷心冷,冷到连手和腿脚全都冻住,不得动弹。
没有实权,连禁军的总指挥使都能侮辱他。
他以为凭借着手中的一点微弱力量,自己也能布云施雨,却没想到这点力量到了京都,连一间禅房都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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