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 (旅者的斗篷)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旅者的斗篷
- 入库:04.11
阿骨木王子悍然撕毁之前的合约,即刻便要启程回柔羌。
圣上只好用贺家那女子先行稳住王子:“郡主的嫁妆已齐全,我两国和亲之谊不能误,王子即便要回柔羌,也得带着郡主一块。”
王子听闻戋戋的名字,脸色方缓和一些。但两国的仇越结越巨,想通过和亲握手言和,实乃痴人说梦。
晋惕由朝廷的大功臣,变成大罪人。
圣上雷霆震怒,别说赐戋戋给晋惕为妻,不把晋惕打入天牢已网开一面了。
所有尊严、希望、胜负欲都破灭,晋惕真真切切体味到了生弗如死的滋味。那种从云巅跌落谷底的落差感,像一记重锤砸在内心,叫人骨软力竭,了无生味。
数日来,晋惕挨受君主、父母、朝臣的无数责骂和弹劾,谙尽世态炎凉,本来傲慢清高的性子如烂泥被狠狠踩在脚下。威名固然需要很多次出生入死的胜利才能造就,而身败名裂却只需要一次败北。
极度挫败下,晋惕也想过自戕。
想他堂堂男子汉,战场落魄,妻室也为人夺娶,人生实灰暗到极点。但为着戋戋不被送到柔羌,被那些野蛮人玷污,他就算再痛苦也得顽强活着。
二月十七距离上次争吵十多日之后,晋惕终于在宫中又见到了戋戋。她一身锦衣华服,珠翠满头,和之前甜美简朴的样子大为不同,宛若戴上富贵的枷锁,愁容满面。
两人会面,相对无言。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躲躲闪闪,或者见到他就跑,而是怔怔站在那里,眸中沁着晶莹的水雾。
晋惕朝她奔过去,一把将她纤薄的身躯紧紧搂住,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对不住戋戋,对不住,我打输了。”
泪珠坠下晕湿玄色的文武袖,神武如晋惕,还是第一次落泪。晋惕稍稍松开她,捧住她的小巧柔嫩的下巴情不自禁吻上去,吻若暴雨撒窗,猛烈中带有无限炽热的爱意。
他们的颈动脉紧挨着,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颤动,竹林几乎遮不住两人的身形。
戋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晋惕的手中脱出来,她对柔羌王子再三躲避,对晋惕却无计可施。
“世子爷,我那日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现在又是何苦呢?”
“他们要把你送到蛮夷和亲!”
晋惕低吼着,双唇犹沾有吻后的水光:“……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能看你往火坑里跳。我想带你私奔,你不爱我就一辈子把我当哥哥也好,只要让我在身旁照顾你。”
戋戋怅然,吞咽口泪水。
“你真是执着。”
带她私奔,那便是抗旨,后果很惨烈。而晋惕是个极其感情强烈的人,认准的事绝不更改,即便下地狱亦在所不惜。
晋惕直直把心里话说出来:“我看见你日日和沈舟颐相亲相爱,心剜似地痛,恨不得自己从没活在这个世上。”
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他都不要了。
就是死,也要阻止戋戋去柔羌和亲。
戋戋犹豫,如果她和晋惕走,那是极为自私的——她当然能免于遭受蛮族人的玷污,晋惕却会身败名裂,整个魏王府也会跟着遭受灭顶之灾。
对于晋惕来说,这根本不是一条出路,而是死路。
晋惕长有力的大手扣住她,高大肩膀如遮风挡雨的墙。
“别犹豫,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拒绝我,我就闯到贺家去,先宰了沈舟颐,再把你抢出来。”
“我决心如此,任何后果愿自行承担。”
晋惕此时已失掉了一大半理智。
和亲是她自己的事,是她自己辛辛苦苦设计,用来逃离沈舟颐的一种手段,与晋惕无尤,他为何如此有正义感赶着去送死呢?
或许晋惕真的在意她,毕竟他们曾经相爱过。
若说她对沈舟颐、柔羌王子都是虚情假意,对晋惕却余几分残情未了。
她本来打算设法招惹那个柔羌王子,然后借柔羌王子的手来对付沈舟颐,或者寻求机会逃出去的。如今晋惕非要掺和进来,她不得不改变计划。
斟酌片刻,戋戋把自己盘旋脑海的念头告知晋惕。
两人若直接私奔定然会被圣上抓回来,下场惨烈,不如虚晃一枪,名义上逃亡,实际还留在临稽城内,叫那些追兵扑个空。待风头过去,两人再真正远走高飞。
晋惕拙于智取,一应计策都听从戋戋的,左右他已决定为她豁出去。
“好。”
那瞬间,他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真正得到了戋戋。她是在谋划和他逃亡啊……她心里有他,爱他,她还爱他。
戋戋的感情远没晋惕那样丰富,爱谁不爱谁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此刻的她没有丝毫即将自由的快乐,反而如履薄冰,紧绷得几乎窒息。
前路茫茫黑暗,她连十中之三的胜算都没有,只因形严势格,面对沈舟颐的多番逼迫,她必须得勇敢冒险。
若这次再失败被沈舟颐知道……死就死吧,左右是人皆有一死,她宁愿轰轰烈烈地死,也弗愿怀他的孩子。
回到贺府的桃夭苑,戋戋五脏六腑犹自乱颤个不停,对前路的恐惧和对自由的向往同时折磨着她,叫她脸一阵滚烫一阵冰凉。
她抚摸着从阿骨木王子那儿得到的乌木犀香料,暗暗也将一瓶绍兴女儿红准备好。这酒最烈,平时她沾一点舌头都被辣得不行。
内心是暗潮汹涌的大海,表面却不动声色。
晚上和沈舟颐同床共枕时,她柔弱又粘人,在沈舟颐胸口浅浅画个圈,说:哥哥,我爱你。
沈舟颐揉揉她的脑袋:我也爱你啊,傻妹妹。
他跟她说明天就进宫,把《善人经》背出来,希望可以免于她和亲。
戋戋问:“舟颐哥哥有把握吗?”
沈舟颐暗淡的眼睛凝视她,似有未尽的弦外之音。
“都看天意。”
但愿老天保佑。
戋戋满足地沉浸在沈舟颐怀中。
无论怎么,这都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晚了。
睡到中夜,沈舟颐忽然在她耳畔道:“戋戋,我真舍不得你走。”
语声出奇温柔,宛若在放低身段求她。
“我其实……一直没有恨过你。”
戋戋闭合眼帘:“妹妹也不愿意去和亲,都是被迫的。”
沈舟颐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和亲。”
戋戋心头咯噔,黑暗中,沈舟颐的神色模模糊糊,只余洒落在肩头的银色月光。
“睡吧。”
他最后拍了拍她的肩头。
·
翌日圣上准备下旨,命戋戋前去柔羌和亲。
可就在此时,太后寿康宫里的一位太医忽然毛遂自荐,说能背出《善人经》原原本本的内容来。
圣上生疑,面见那位年轻太医。
男子雪袍翩翩,一副清明灵秀的文人长相,琨玉秋霜,当真英俊可人。
圣上晓得,他就是那位风口浪尖上的贺姑娘的夫君。
自打晋惕偷袭柔羌失败后,圣上一直在寻觅绝地反击突破口。沈舟颐既敢说有本事背出那部传说中的经书,且听一听,若斯人敢托大欺君,必斩下他的脑袋。
不想沈舟颐出口成章,都是佶屈聱牙的奥涩古语。
他说《善人经》不是佛经,而是行记,一部药经,里面记载着一个叫了慧的和尚的生平。
在场的诸位大学士与重臣,包括圣上在内,都没读过那本传说中的经书,却无法分辨沈舟颐是否信口胡诌……他对每一处经文都能详尽地做出解释,合情合理,仿佛他亲历过了慧和尚的生平一样。
圣上始料未及,这些文字,无疑是柔羌王子极为渴望的东西。
该怎么利用这些文字,才能让它们发挥作用在刀刃上呢?前些日晋惕已然折损不少兵将,再不可冒失。
沈舟颐却不管圣上要拿这些文字作何,他只求一个恩典:“愿陛下免除吾妻贺氏往柔羌之地和亲,不叫微臣夫妻二人生离。”
圣上未置可否,先稳住沈舟颐。
如何计较,得先将阿骨木王子传唤进宫再说。
然此时有噩耗传来:“魏王世子带着贺家姑娘私奔了!”
在场面面惊愕。
原是礼部的人按郡主的份例前去接戋戋,却发现贺府的桃夭院空无一人。有宫女曾听见世子与贺姑娘在皇宫后花园暗中说话,筹谋远走高飞。
岂同儿戏?圣上拍案震怒,立即命人围困魏王府,并且全城搜捕这胆大包天的二人。
真是反了,反了。
沈舟颐闻听此讯,长睫阖上,吐出口浊气。
为什么。
为什么,她非要走不可?
消息传到阿骨木王子耳中,和亲对象居然和死对头晋惕私奔了,王子脑袋也是如遭雷劈,急急欲追去。然内侍却唤王子先进宫,因为他寻找的那部不世经书被人活生生、一字一字背出来了。
王子再遭雷击,雷得内外焦糊。
天呐。
老天爷这是要做什么?
……
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其实晋惕和戋戋并没有走,按照之前约定的,他们暂时躲在魏王府的小地窖里,等风头平息。
之前他们在皇宫相会,也是故意叫人瞧见的,好传播假消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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