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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珍珠 (旅者的斗篷)


  她浅浅叹口气,眸中晶莹。
  沈舟颐道:“怎么又耍脾气?非是我不让你见她,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咱们的夜晚良辰美景,何必跟不重要的人耗费时间。”
  他的嗓音萦绕在她耳侧,语气比刚才略略软些。那般俯首迁就的样子,好像他和她跟一般的眷侣是同样的。
  但戋戋知道沈舟颐在给她台阶下,至于那爱妾,他是必不可能让她见到的。
  戋戋玉白的小手捏住他的衣袖,失声叫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稍愣,这熟悉的称呼倒好多日没听她叫过。
  “你说过会一生当我的保护伞,对我好,那些话都不作数么?”
  沈舟颐凝重道:“自然作数。”
  “可你如今这般步步紧逼于我,可还顾念着半点兄妹之谊?”
  她尝试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沈舟颐知她又在耍心眼,并不为所动。他掐掐她雪腮,“好戋戋,你不想从贺府出来,难道咱们在你父亲的灵棚前么?你姓贺我姓沈,咱们从来都不是兄妹。”
  微风动树,凉风拂体。
  这下彻底完了。
  数弯流水,归鸦阵阵,临稽城正罩在一片璀璨华彩中。虽夜色遥深,水中仍有不少轻舟荡漾。这里山温水暖,不比城外护城河,即便到了冬日也不会冻冰。
  上船的时候正好遇上几位僧侣师父,沈舟颐向他们求了支姻缘签给戋戋,双手合十,动作甚为虔诚标准。
  戋戋斜眼瞥着,他何时与佛结下缘分,平日里他书房仿佛也颇放着几本佛经,不知是真的虔诚,还是装模作样。
  船室是一早布置好的,温暖而不狭窄,在河水的荡漾下宛若婴儿的摇篮。矮桌放着两杯酒,精致的酒杯上雕镂有花纹,是象征夫妻和美圆满的。
  小桥流水静窈萦深,水声夜色竞来相娱,若不是和沈舟颐在一起,今晚的夜色本是极好的。
  戋戋处于闭塞的船室之内,眼见周遭一点一点升温,气息愈来愈沉闷。
  矮桌上除去酒水之外,还有几盘精致的糕点,沈舟颐刚才特意买给她的。
  他意兴正好,撩了撩船下凉丝丝的水花,掸她的脸蛋,叫她说几句临稽话来听听。吴侬软语,临稽女子说起话来,能醉到人骨髓里去。
  戋戋哑然,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沈舟颐疑色:“是么,可妹妹不是临稽的土人么?”
  戋戋解释道:“母亲是从长安远嫁过来的,不会说临稽的土话,我跟随母亲,自然也不会。”
  沈舟颐半信半疑,戋戋没再做声,一口一口吃着点心。
  沈舟颐不等她吃完,忽然将她按倒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引得戋戋啊地惊叫。
  岸边升起缠绵婉转的琵琶歌声,柔韵细细,啵啵啵,锵锵锵,似大颗小颗的珍珠清脆交撞。曲声似仙乐纶音,九转十八折,销魂醉魄。
  戋戋杏眸猩红,吐气如兰,怔忡地面对着沈舟颐,音乐声悉数淹没在了耳边。
  沈舟颐凝睇着她,雾色的双眼流淌得很慢,黏腻如拉丝,实说不上清白。
  终于,他要得到他的珍珠了。
  从小到大那个可望不可即的、浓眉大眼的小仙女就在他怀中,他再也不用小心谨慎地仰望了。
  他将那颗珍珠握在手中,碾碎。
  戋戋的冷汗滑过脸颊,神色如纸一般苍白。陌生的窒息感将她笼罩,让她恐惧,不知所措。在真正沦陷于他手之前,她还很傲气,很决绝,跟他玩心眼。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那些硬骨头都软化了,只想求他放过她,跪地给他磕头都行,傲气和尊严她都不要了,只要他放过她。
  “如果你三年前,甚至前世就嫁给我,现在我们会不会很幸福?”
  他怀着恨意不断诘问于她,径直咬上她的肩头,力道很大。这一咬,仿佛要把他们前世今生的恩怨都报复回来。她的肩膀如精美的瓷器,差点碎掉。
  汹涌的爱意似泛滥的月光,映照在即将成婚的两人身上。
  月色可爱,佳人更可爱。
  ……
  月色之下,不仅有伉俪成双的贺家兄妹,更有在黑暗中潜行的晋惕。
  他守在河边,焦急地望着河心。两个水性好的手下正把一具死尸从河心打捞上来,腐臭发绿,肿胀不堪,已看不出死者的身份了。
  晋惕不断催促仵作验尸,仵作费好大力气,才道:“这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世子您要找的人。”
  晋惕问:“确定吗?”
  仵作点头,基本确定。临稽不比别处乃是皇都,对命案抓得极紧,似这般河中飘尸,极为少见的。
  晋惕下命令道:“带回去,想办法证明此人就是德贵。”
  他一直致力于揪出赵鸣琴腹中孩儿的生父,好还自己清白。思来想去,应该只有失踪的德贵知晓内情。于是晋惕顺着这条线索,广撒网,翻天覆地寻找德贵。找了五六日,德贵的活人没找到,却在河心偶然发现这具死尸。
  定然是沈舟颐与赵鸣琴暗通曲款被德贵撞见,德贵才惨遭灭口的。只要寻个借口把沈舟颐抓起来,无论沈舟颐是否真的犯下杀人重罪,他都有办法屈打成招,除去这个处处碍眼的眼中钉。
  仵作被勒令不准休息,连夜寻找沈舟颐杀人的证据。仵作汗颜,世子爷才甫地新婚,不思与娇美的新娘子共度良辰,没事可跟个死尸较劲儿作甚。
  罗呈帮仵作将尸体抬走,此处虽然比较僻静,但今夜灯会正盛,耽搁久了难免有百姓会撞见。在事情敲定之前,还是不要走露风声才好。
  几个手下收拾妥当后,王府的马车前来接晋惕离开。忽听岸边此起彼伏的琵琶音,间关鸟语,清越悠扬,说不出的动人美妙。
  一只轻舟,静静谧谧地飘荡在芦苇丛深处。
  晋惕怔怔。
  罗呈试探叫了句:“世子爷?”
  晋惕揉揉剧跳的眼皮,自言自语道:“我仿佛感觉她就在我旁边……”
  她?
  能被世子爷如此眷恋称呼的,唯有贺家那位小姐。
  罗呈道:“世子糊涂了,这么晚贺小姐怎会还在外面。”
  晋惕惆怅地倒吸口凉气。
  也是。
  她大概恨死他了吧,又怎会出现在他身边。
  ·
  清晨的河道静悄悄,戋戋精疲力尽地仰在温帐中,难以相信她就这般和沈舟颐在船上度过一夜。
  东方泛起鱼肚白,暗淡的天光映在她嫩白的肩头上,寒意愈盛,叫人冷得发抖。
  他昨晚完事后就没再摆弄她了,独自坐在船头饮酽茶。船桨空置在甲板上,船任水波推动,随水漂流。
  戋戋恢复意识后,披上衣衫,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灌下昨夜备好的避子汤。汤药的腥苦味冲口欲呕,弄得她干咳数声。沈舟颐听见,淡淡睥睨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她娇贵如斯,喝个药也要弄得浑身都是,洒了不少出来。碗底全是药渣滓,喝口都嫌剌嗓子。
  沈舟颐扭过头去,昨晚哄她的好兴致早已褪尽,不冷不热丢下一句:“喝净了。”
  戋戋不用他提醒。
  她慢吞吞给自己穿上衣裳,没有婢女在旁服侍,她手脚笨笨拙拙的,连襦裙的丝带也系不好。
  “送我回去。”
  她哑声道。
  沈舟颐慢慢泼掉了杯中的茶根儿,“先带你去吃些东西。”
  戋戋不愿,刚喝完了那等腥药,也没胃口再吃东西。和沈舟颐待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都是痛苦的,她不愿把这痛苦延长。
  沈舟颐看穿她的心思,招呼她过来。戋戋权衡片刻,无法,还是服从地走过去了。
  他掐住她双腕,唇微微抿了抿,仿佛还在回味昨晚的滋味。
  “别总哭丧着脸,笑一个给我看看。”
  戋戋恶寒,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却满意,摩挲她的鬓角:“我的戋戋妹妹笑起来总是最好看的。”
  戋戋冷言冷语催促他:“你想要的都达成了,也该回去救贺敏了吧?”
  沈舟颐歪歪头,“怎么,你很关心他?”
  戋戋红着眼圈:“他是我的亲兄弟。如果不是他这样了,你以为你的奸计会得逞么?”
  他拧拧她腮边的软肉,向她投降:“既然你求我,我就回去。”
  移船上岸,戋戋在飘飘悠悠的船上久了,有些重心不稳。清风洒在衣裙上,钻入骨头缝儿间,使她连连打好几个喷嚏。
  因为她的恳求,沈舟颐大发慈悲没去酒楼浪费时间,但还是在路边给她买了樱桃煎饼。戋戋被迫吃两口,嗅觉仿佛失去,甜甜的滋味弥漫在唇腔中,味同嚼蜡。
  她腿脚还有些打软颤,沈舟颐调笑道:“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戋戋恨然道:“你若敢在大街上碰我一下,我立即咬舌自尽。”
  他哦了声,怕了。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便不再提。
  戋戋忍辱捂住领口,肌肤上还留存着一块块淤血。
  方才买樱桃煎饼的间隔,她还听见路人在议论她,说贺家小姐水性杨花,妄图勾引魏王府世子反而被踹。魏王世子如今已经成婚了,日后看她还怎么惦记。
  戋戋只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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