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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君觅封侯 (谢朝朝)


  钱四媳妇下意识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那里灌满了冷风,现下竟真的紧到发痛。
  “我说我说!”她险些先将自己掐死了,“当年我也不想的,但那年闹饥荒,本来就养不活了,当时有个男人,一身是伤……胳膊都在淌血,还抱了个包袱,他……”
  模糊不清,没有任何指向性的描述,然而姜锦却直觉她所说的这人,一定是姜游。
  她终于收起了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开始认真听下去。
  “他给了钱,要在我家落脚,我们怕得很,可那时实在穷,就收留了他两日。后来,他见我的女儿和他怀里的差不多大,留下金银,将她买走了……”
  妇人的声音怯怯的,“我们想着他既那么有钱,本就要养不活的女儿给了他,也是好事……”
  姜锦轻笑一声。
  不会只是这样的。
  她方才偷听时听得很清楚,那一句“替贵人挡灾”。
  姜锦隐隐能猜到,姜游为什么要买走那个“女孩”。
  被人追杀,一直逃不是办法,找个替死鬼么。
  姜锦不信,钱四和钱四媳妇真的觉得,会有人花重金买走山里的一个野丫头去享福。
  这种话,午夜梦回的时候,连自己的良心都骗不过的。
  而姜游虽然平素行事难测,朝夕相处下,姜锦却很清楚自己这个养父性格如何。
  单听这钱四媳妇的话不也知道了吗?
  毕竟钱四媳妇前面长篇大论里,都在论证自己的无辜和不得已,如若当时姜游是把孩子直接掳走了,她一定不会隐瞒这一点。
  甚至于,姜游可能都和他们说清楚了,自己买走这个小女孩,是要去做替死鬼。
  只是不知为何……替死鬼活得好好的,甚至活了两辈子。
  姜锦的唇角漾起讽然的笑,倏尔又隐没在了夜色里。
  听见那幽幽的笑声,钱四媳妇顿住了,没继续往下说。
  而姜锦依旧垂着眼,她懒得问下去了,屈指一弹,一颗石子儿朝她的后颈处飞去。啪嗒一下,妇人便又昏了过去。
  没有把生母留在这里喂狼,算是姜锦仅存的一点良心。
  把人打包送回去之后,姜锦一刻也没再留,也没再虚与委蛇。
  她忽然疲倦极了。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让她意外的结果。
  可眼下,姜锦还是觉得很累,就像天地茫茫,归舟无处可系。
  她没有多么向往亲情,向往一碗温粥,但一日未找寻到自己的来历,总归还是会有一线渺茫的期待。
  期待真的会有一个地方,有人还在等她。
  当然,这样的好事没有落到她的头上。
  姜锦自嘲似的笑笑。落在她头上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烂摊子。
  对于这个算是她故乡的地方,姜锦没有丝毫的留恋,连再看一眼都惫懒。
  她快马加鞭,三日的路程并作两日,飞也似的回了范阳。
  回到属于她的一隅天地之后,姜锦衣裳没换头脸也没洗,整个人径直奔向了卧房,一头栽到在床榻上,拿枕头蒙着脸,就这么睡着了。
  数日未眠,加之赶路辛苦,倒头就睡也不奇怪。
  身体乏累之时,梦里也未必好眠。
  果然,姜锦迎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刹那间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还在襁褓之中,被人揽在臂弯里。
  耳畔,是女人的长吁短叹和男人嫌恶的话音。
  她撑着眼睛,才看清他们的面容,紧接着,眼前白光一闪,场景似乎又变了。
  不过她仍然在人的臂弯里,啃着自己的手指头。
  杵在几步外的男人身形像是一座山,他的胡须很久很久没修了,一直连到下颌,一看就很扎人。
  他指着襁褓里的她说:“五十两,买你孩子一命。”
  年轻的妇人颤颤巍巍地说:“你……你要她做什么?”
  她的丈夫拦下了她的话茬,谄媚地笑道:“贵人瞧得起妮儿,是她的福气,我们……”
  高大的男人脸色冷冷的,他的唇锋利,却没什么血色。
  他的手仍指着那孩子,道:“她是要替人受死的,你们听清楚了。”
  当然听清楚了。
  五十两呢。
  不,其实甚至不用这么多,五两、三两、一两……
  风猎猎地在吹,高大的男人把才买来的孩子搂在了怀中,他时常低下头,看看她,又看看另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风太大了,被买来的小孩儿脸都被吹得皴红,他赶忙又将襁褓裹好。
  他没有什么时间耽搁,追兵咬得太紧了,得想办法赶快甩脱他们。
  大人躲得了一辈子,那孩子呢?一个还在襁褓中、连牙都没生出来几颗的孩子呢?她会死的,连一口米糊都吃不上。
  姜游喃喃:“阿锦最后的血脉,不可以……不可以断绝在我手上。”
  身体回到了婴孩的状态,意识似乎也随之混沌了,姜锦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却只听清楚了“阿锦”两个字。
  她很快就知道,姜游想要做什么了。
  他带着两个孩子,故意将追兵引入了深山,山上山下被围得水泄不通。
  底下的人在叫嚣:“快出来!否则……你就知道,什么叫引火烧身——”
  姜游在等的就是这个。
  正值秋日,草木枯黄,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足以焚尽整座山。
  山中不缺成人的尸首和骨骸,只需要多添一具孩子的,那他和她的血脉,便是俱都死在这里了。
  炽烈的火如约而至,天边橙红一片,草木燃烧,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人声湮没在无边的火光里,是最好的伪装。
  男人裹着一身灰烬,抱着裹得死死的襁褓,从火焰的另一端爬了出来。
  被灼烧的感受当然不好过,他却无暇顾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奔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暴雨降下前呼啸的风。
  直到确信所有的追兵都被抛得远远的,他才跌坐在一处山溪旁。
  顾不得掬一捧冷水匀面,孩子太久没有声音了,他颤着手,去揭襁褓的一角。
  几个月的婴孩最是脆弱,此番又行是险招,他担心孩子出事。
  看清怀中婴孩面容的瞬间,平静无波的溪水里,倒映出一张扭曲的面容。
  不!怎么会……怎么会?
  清溪前,那张灰头土脸的面孔上,没有担心,没有害怕,唯有一种极致的冷冽。他的瞳孔僵在远处,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在数九寒天里,被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他的双臂在抖,指掌下意识地发力,掐得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
  错了。
  他弄错了。
  情急之下,一时慌忙,他把她的血脉留在了被付之一炬的深山里。
  带走了这个小替死鬼。
  小孩儿的哭声没有唤醒姜游的理智,他面色惶惶,皲裂的嘴唇颤抖,却一步一步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
  仰面望着姜游前所未有的悲恸面孔,姜锦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她其实从未见过这个养父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哪怕醉后也极少失态。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木然。
  该怎么形容命运弄人?该活下去的死了,该垫背的仍然活着。
  她的意识清晰地感受到,姜游无数次将她高高举起,似乎是想将她重重掼到地上。
  有那么几次,就差一点点,她便真的要死了。
  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觉得她的命是那个宝贵的孩子用命换来的,最后,她没死。
  后来,他还给她起了名字。
  她已经三岁了,他难得温情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怅惘地望向远方,对她说道:“随我姓姜,名字……名字就叫姜锦吧。”
  小姜锦听不懂他的怅惘,姜锦却是听得懂的。
  她没有走,依旧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听带着七分醉意的姜游,漫无边际地讲着闲话。
  他讲公主府亭台上缀着的白玉铃铛,讲藏书阁里的哪册经传被她撕了内页换成了春宫,讲冬至来了要吃什么馅的饺子。
  讲着讲着,他的神智似乎也不太清醒了。
  他抱起小姜锦,和她描述,她的母亲是怎样抱着她在水榭旁遛弯儿,怎么笑着去贴她的面颊,转头又埋怨她吐奶吐在了她的衣襟上。
  这是梦的来源吗?姜锦想,那些她曾经有过的不该属于她的身世的梦?
  只是她亦有些分不清,这些与母亲的温存记忆是真实存在过的,抑或也只是姜游的幻想。
  有什么区别呢?总之她不是他想保护的那个孩子,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冷漠。
  倒也不是苛待她,姜游对自己亦很冷漠。他单名一个“游”字,却无法畅游四方,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和姜锦这个,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做错了什么的符号,窝在一起。
  或许他也早不想活了。
  十三那年,姜锦学会了独自进山打猎,学会了怎么鞣兔子皮,学会了怎么编竹篓怎么劈柴省力。
  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活着需要很多理由,死却不必。
  像是最后一股气力被抽离出身体,姜游望着多云多雨的黯淡天空,久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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