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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歌 (雾圆)


  曲悠死死咬着嘴唇,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在发抖。
  她修刑律,自然通考过胤时的女子刑罚,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书本中的东西会用到她自己的身上。
  她苦涩地想着,自己从前分明是手指划破都要贴一块创可贴精心涂药的人,现如今听见这些可怖刑罚,虽然怕得要命,却不愿意说一句求饶言语。
  就如宋世琰所说,顺着她的后颈,只能摸到反骨。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左传中被囚于晋的钟仪,即使在牢狱中,他依旧戴南冠、弹奏南国音乐,刑罚不能磨灭风骨,是为君子之行。
  而她身后,不仅有周檀,更有着一千年文明的积淀下来的善恶是非。
  捍卫想要保全的一切,坚守应该坚守的道义。
  本该如此,为何要跪?
  纵入寒夜,吾心自有光明月。
  千古团圆永无缺。
  “好,好……”
  “那朕,先赐你拶刑,让你尝尝滋味儿,来人——”
  手指处被套了冰凉的竹夹,十指连心,不过微微用力,便带来尖锐痛楚。
  曲悠面如金纸,冷汗涔涔而落。
  她咬破了嘴唇,唇齿间弥漫开一阵腥气。
  宋世琰一甩衣袍坐在案前,托腮看着她:“太可惜了,朕被你骗得惨,将你家人都放出了汴都,不过没关系,你既然胆子这么大,朕着人请他们回来就是。”
  曲悠心中一颤,顷刻又放下心来。
  曲府诸人应该已经到了临安,宋世翾在那里,过些时日便祭旗而反,临安城最先脱离宋世琰控制,他动不了那里的人。
  最初她将家人送过去时,就想到了这些,这样一来,只要他们入了临安,就算宋世琰派人一路跟随,也不可能将人带回来了。
  想到这里,曲悠唇角弯了弯。
  宋世琰却兴致勃勃地继续道:“你府中,朕先杀哪一个好呢?听闻你母亲多病,不会受惊吓罢……你弟弟仿佛才考了春闱,叫……”
  他后来说的什么,其实曲悠已经听不大清了。
  她生在文明有序的环境当中,从小到大,除了从机车上跌下来摔断了骨头外,没有受过一点重伤,更别提这专门逼供的磋磨。
  还有更多……碾碎尊严、捣毁精神的酷刑。
  如果她身体再虚弱些,撑不过去便好了,曲悠混沌地想着,或许死去之后,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
  只是可惜将周檀留在了这里,可惜不能带他看看她的世界——运转有序、刑律健全的未来。
  他一定会流连忘返的。
  宋世琰听见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唇角勾出个笑来:“其实,你这样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朕承认周檀是个有本事的人,若不是铁了心要做君子,篡位都使得——也正是如此,在边关几年,朕都没忘了你们。”
  他走近了些,一侧掌刑的侍卫在曲悠头上浇了一盆冰水,水花飞溅,沾湿他的袍服,他却毫不在意。
  “如今朕坐在汴都大内,有军备,有金银,还有储君十年的威望,周檀盗走了国玺又如何?他回得来吗,他敢回来吗?他错过了父皇还活着时最好的发难时机,如今楚霖已死,一切都晚了!他再看不惯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朕毁了他所热爱的一切——不管是他坚持向父皇进谏了多年的狗屁刑法疏议,还是你——他都只能看着朕动动手指就碾死你们,看着朕千秋万代,无能为力!”
  原来周檀在更早之前就向德帝进献过刑法疏议。
  不过当时他不得宋昶信任,纵然在典刑寺、在刑部发现了诸多问题,也没法无所顾忌地施展身手。
  宋世琰扶着案站起身来,盯着她哈哈大笑。
  手指处刑罚暂缓,曲悠抬头看着宋世琰脸上因笑意而扭曲的肌肉,突地想起了叶流春的言语。
  宋世琰如今这副模样,确实有些不对劲。
  他乍喜乍悲,又哭又笑,有时候甚至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切换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
  按理说,他为储君多年,不应该如此喜怒形于色,更何况一侧的侍卫都没有退下。
  宋世琰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竟然全不避人?
  不过片刻功夫,宋世琰便止了笑声,转头就像是把方才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了一般,阴恻恻地道:“曲娘子,你在想什么呢?”
  他如今连称呼和言语都有些颠三倒四,这与她初见太子时截然不同。
  竹板骤然收紧,这次比起方才来用力了许多,曲悠紧皱着眉头,痛呼出声。
  她有些怕疼,眼泪下意识地流了满脸,思绪也彻底混乱下去,宋世琰感兴趣地盯着她垂着的头,良久,他听见她在痛苦的闷哼中挣扎着低低笑出声来。
  宋世琰突然感觉她在这样的时候笑出声来,是对他的侮辱:“你笑什么?”
  因为痛苦,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哽咽破碎,但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哈哈哈哈,我笑你……你不过是这时代的蝼蚁,卑贱如蚁,却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有通天之能……千秋万代?做梦!做梦!”
  “螳臂当车,一叶障目……未将性命放在眼中,自己便会第一个丢弃;未将生民放在眼中,失了民心,有再多兵马粮草又如何?你最后……一定会死于历史车轮的碾压之下,骨血无存、淋漓遍野!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
  “夫人,醒醒……”
  有人晃动着她的肩膀,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喉头立刻涌上一股微腥的鲜血。
  对方扶着她的脊背,拿一块帕子将她下巴上的鲜血仔仔细细地拭去了。
  曲悠抬起眼睛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被扶到墙边,背靠在墙壁上,好歹有了些力气:“贺……贺三侍卫。”
  贺三立刻屈膝跪下,朝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夫人。”
  “咳……”
  曲悠想继续说些什么,胸口却一阵闷痛,贺三见状,娴熟地在她后背一敲,于是她又咳了一声,有黑色的淤血顺着唇角流落。
  贺三忙道:“夫人先忍一会儿,我方才偷偷去请了狱中几个姐姐,等到夜深了,她们就来为您包扎伤口。”
  “你们……还好吗?”曲悠终于能说出话来,她捂着胸口,艰难地问道,“太子可有为难?”
  “大人在刑部时,与我们不甚亲近,后调来的那位,几日前在玄德殿殒身了。刑部向来不插手党争,无人受牵连,如今是由属下代为掌管。”贺三低声答道,“今日听说陛下带来的是您,属下便提前备了伤药,夜来才敢探望。”
  曲悠点点头,虚虚地道:“多谢。”
  “夫人何必言谢,当年周侍郎在时,待我们……”贺三沉默了片刻,一脸愧悔,“待我们恩重如山,属下母亲病重,小周大人三天两头寻差事赏赐,慈悲悯下,属下竟还误解……直至大人外放,我们才知那后堂的白雪先生竟是大人。”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临走时自己在屏风上盖了周檀的私印。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曲悠轻轻笑了笑:“他……这几年很好……等他进了汴都,你记得去瞧瞧他,他见了故人,会高兴的。”
  贺三不解其意,还是深深垂头应了:“是……陛下要属下派刑部的人过来审问,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不会对您用重刑。只是有时,碍于表面功夫,可能得让您受些皮肉之苦,夫人暂且忍耐,夜里,我便会着人过来为您疗伤。”
  曲悠闭着眼睛,点点头,又缓缓道:“若是会让他察觉,你便不要冒险……”
  贺三急急道:“夫人放心,您万要保重……属下能为大人做的事不多,绝对不会让您折损在刑部的。”
  语罢,他便匆忙离开,过了没多久,几个专司女囚的牢头来为她上药。
  几人言语之间极为恭敬,想来也是当日“白雪先生”在那面屏风上安慰过的可怜人。
  刑部虽换了好几个侍郎和尚书,但自梁鞍以下,人事变动极少,就算不得贺三叮嘱,也多受过周檀恩惠,心照不宣地集体暗中照顾着她。
  甚至得她托付,一同关照了被关在这里的那群文臣。
  宋世琰口中的残酷刑罚,就这么被她躲了过去,只有得知他来,众人才会有分寸地为她制造些明面伤口,显得血淋淋些。
  不过宋世琰自那之后似乎忙得很,只亲自来过两次。
  贺三含糊透露,临安那边有叛军生事,陛下忙着对付他们,无暇顾及刑部大狱中的人。
  想来是宋世翾等人已经公开了宣帝那封遗诏,宋世琰知道了当日她盗出国玺的作用,不需费力撬开她的嘴了。
  曲悠咬着嘴唇,愉悦地想着,怪不得他上次来时如此生气。
  虽说再未受刑,可牢狱之中阴暗潮湿,不利于养伤,她平日还是十分虚弱。
  于是,她便开始长日嗜睡,尽可能地保重自身。
  在那个每日只能看见一束阳光的牢房中,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作者有话说:
  南冠客:《左传·成公九年》载楚人钟仪囚于晋,仍然戴南冠,弹奏南国音乐,被认为是君子之行。
  ?? 外卷一·庄生晓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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