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一涩,低头,泪珠打在腮颊。
活着,真像是一场修行。
若不想死,就要好好整理心情,总不能蒙了灰,便任由蜘蛛虫蚁占据生活,连一丝鲜活气都看不见,那日子就彻底没了指望。
即便在被攀附吸血的赵家,她也从未想过去死。
更何况现在。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天底下能睡太子的人,不多。
她擦去眼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领口遮的严严实实,又用口脂盖住咬痕,对镜看不出异样后,这才去要热水。
她起得很早,或者换句话说,根本就没睡。
容祀折腾的厉害,她怎么可能睡着,累极时候,虽不愿动,意识却是清楚的。
只是舅母忽然来了,她不觉有些忐忑。
脏污的衣裳被她藏到柜底,洗过身子的水还在那放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凝在房中。
舅母一进门,眉心就蹙了起来。
淳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赵荣华去倒水,特意背对着她,闻言只是摇头,“舅母,你想多了。”
刘氏却是不信的,她喝了口茶,眼睛利索的扫过她的小脸,继而往下一瞅。
手攥着杯子,抖了抖。
她站起来,盯着赵荣华的眼睛一字一句逼问。
你对姑母说实话,跟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荣华抬起眼眸,平静的答她,“主仆关系。”
你休要瞒我,淳淳,我不是你祖母,也不用你为了宋家前途委屈自己。
你告诉舅母,是不是太子他强…占了你清白。”
她声音哽咽,说到最后两字,忍不住用帕子擦去眼泪。
舅母,我挺好的,”赵荣华劝她,低头把自己的帕子递上去,给她擦去眼角的泪。
你别哭,我没骗你,要是让舅舅他们瞧了,定要说我不懂事,惹您伤心。”
她故作轻松的调侃,却被刘氏一把攥住手腕。
触到淤痕,她忍不住呼了声,刘氏连忙撸起她的袖口,一点点往上看,越看心里越难受,最后颤颤巍巍扯开她的衣领,待看见那些红痕后,禁不住一扭头,弓着身子低声抹泪。
你娘若是活着,肯定心疼死了,”她扶着凳子坐下,肩膀不停哆嗦。
她嫁入宋家的时候,宋文瑶尚未出阁,两人性情相投,比起姑嫂,更像姐妹。
她对宋文瑶很是喜爱,也从未想过那样好的一个人,竟会想不开,与赵英韶服毒自尽。
对了,舅母,照祖母所说,我娘该是葬在这里,可昨日棺材是空的,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ζΘν€荳看書刘氏同样不解,不光是她,昨日他们阖家想了半晌,分析了良久,始终没有想出原因。
唯一的可能,便是李氏狠毒到弃尸的地步。
他们自然是不敢相信的。
淳淳,自从你祖母告知我们你娘被埋在那里,我们便立时将那片林子买了过来,与宋家祖坟连成一片。守坟看护的小厮亦是在宋家管事多年的忠仆,绝不会有歪门心思。”
赵荣华明白她的话,几乎昨日便否了可能会有人为着冥婚偷挖尸体。
虽然她不敢想,却不得不去怀疑那个养育她长大的老人。
有些事,需得当着她的面,一一问清楚。
舅母,爹娘死的时候,你可见过他们尸首?”
刘氏摇了摇头,“当时我与你舅舅身处异地,不在临安,待回到城中,便听闻你爹娘噩耗,惊惧之下,赵家派人来传话,说是已将你爹运回京城葬入赵家祖坟,把你娘葬在离宋家坟地不远的林子里,我们好容易找到你娘安葬处,只是见着石碑潦草,便重新着人一一修整。
说来,确实没有见过你爹娘的尸首。”
那是谁先发现,爹娘死了。”
刘氏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许多事情因为年岁久远,并不那么清晰,加之当时初闻噩耗,他们夫妇二人悲痛之下,未曾细想始末。
被赵荣华乍一问,她忽然生出离奇的念头。
我记得那日下雨,是赵府的一个老嬷嬷过来送的信。”
赵家远在京城,爹娘跟他们断绝关系后,便一直居在临安,然亡故之后,竟会是京城的赵家最先得了消息,且能从容安排完后事,再将娘的死讯告知舅舅一家。
这事不管怎么看,都存着蹊跷。
她长什么样子,您还记得吗?”祖母身边的帮手,除了冯嬷嬷,旁的也没有贴心得力的了。
雨太大,她裹得周全,何况赵家的人跟我们向来没有往来,我完全不记得她的样貌。
淳淳,会不会你爹娘,根本就没死…”
赵荣华几乎没有思考,便立刻摇头。
祖母给父亲立了牌位,每逢忌日,她都将自己关在西苑小佛堂,整日诵经,神色伤痛不是装腔作势。”
那你娘的尸首?”
我回京后,会回趟赵家,亲自问她。”
……
一墙之隔的房间,容祀眯着眼睛,瞧见柔曼的纱帐层层叠叠,不由将手压在脑后,甚是闲适的打了个哈欠。
这觉睡完,可谓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适可而止,有松有驰,方能长久。”宓乌的声音自外间传来,他起身,颇有些恨其不争的模样。
孤,做到了。”
你可真是不要脸。”宓乌啐了口,将参汤放到小几上。
他可是听了一宿的靡靡之音,他还有脸说自己克制。
她何时走的?”
容祀不与他计较,翻了个身,掀开衾被露出长腿。
你睡着后,她就起来走了。”
看来是没累着。
如是想着,容祀愈发觉得自己怜香惜玉,谨慎自持。
他披上外衣,漱了漱口,将参汤一饮而尽。
你把她叫过来,孤有事要说。”
宓乌冷笑着回绝,“烦请你惜命,别真死在这事上。”
呵,即便真死了,孤也是乐死的。”
宓乌磨着牙根,又笑又气,“她舅母来了,你就收收脑子里的杂念,起来做点正事。”
毕竟袁建的事没完,带回京后,袁淑岚少不得跑去安帝跟前哭诉卖惨。
可怜她精明算计,上头竟有两个不争气的哥哥,一个在朝廷惹事,一个在地方跋扈,这些年惹下的祸事,早就该死八百回了。
容祀不以为意的下床,慢条斯理穿戴好后,冲着宓乌轻轻一笑。
这些小事,宓先生一人便能梳理齐整,何苦来扰孤的好事。”
他打开门,悠然踱步到邻间,手未搭上,便听见里头传出压低的争论声。
舅母瞧见你身上的印子了,若他是个知冷暖疼惜人的,舅母无话可说。可你自己也清楚,究竟他在此事上如何粗鲁不加收敛,初次便彻夜的磨你,分明是个只顾自己的…狂放之徒!”
是刘氏的声音。
容祀收回手,脸上瞬时阴沉沉的染了薄怒。
跟过来的宓乌见状,没吭声,与他一同站在门外。
舅母,他是太子,我是奴婢,本就是不正经…的关系,他又怎会顾及我。
你不要担心,日后我会护好自己,其实他也只是图新鲜,不会一直磨我。
听闻开春会立太子妃,届时还会有良娣奉仪等美人入宫,多的迷人眼,他也不会再有心思碰我。
到底服侍过他,彼时我再服个软,求他放我出宫,想来不难。”
门外的人眼底浮出一丝不屑,鼻底轻哼。
想的可真是长远。
可你回去之后呢,便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淳淳,你现下小,不知名声对我们女子来说何等重要。我瞧你身上的淤痕,想来他最后也不会泄在身外,若你…若你有了身孕…”
不会!”
赵荣华回的斩钉截铁,一张小脸绷的紧紧地,连手都攥了起来。
我不会有他的孩子…”
可这不是你能把控的。”刘氏是过来人,深谙其中阴晦。
在她看来,赵荣华到底是个小姑娘,许多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宫婢若是有孕,不知会招来多少流言蜚语,阴诡陷害。
我能。”赵荣华声音小小的,却带着十分坚定的执着,“舅母,偷/情是不能生子的,我知道。”
宓乌深深觉察到身边凝聚了一股浓烈的杀气,他虽一言不发,眼底却是幽冷如淬毒一般,森寒阴鸷的漫出狠意。
容祀嘴角动了动,忽然勾起一抹笑来。
然后,他就一扭头,径直回了房间。
宓乌大为惊诧,依着容祀的脾气,该是一脚踹开门,然后毫不留情给她们两个,一人身上捅仨窟窿,等着血液流尽,怨怒消散。
他看看左手边,又看看右手边,忽然门咔哒一声打开。
赵荣华吓了一跳,看见是他,禁不住扫了眼旁侧,小心翼翼问,“宓先生,你在这里作甚?”
总不能说听墙根。
宓乌转了转眼珠,信手一指,“给他送药。”
殿下还没起吗?”
赵荣华悄悄松了口气,将帕子垂下。
刘氏看了眼,神色亦是紧张不安。
没,大概累着了。”
宓乌咳了声,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容祀瓮声瓮气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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