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椒举扇遮面,扇面绣着一双喜鹊。赵令僖好奇,上前将团扇挪开,见其今日腮粉唇朱,浓妆艳抹颇显媚态,较之往日端庄娴静稍有不同,连连称赞。
教习姑姑大惊失色,忙将团扇归位,扶?????着孟文椒行至花轿前。
轿帘掀开一角,孟文椒停顿片刻,回身望一眼庭院。父母仍在堂上,只怕泪水涟涟坏了喜庆,未敢出门相送。遥遥一望,便生哀情。经教习姑姑催促,她才不依不舍登上花轿。
迎亲队伍返程时,赵令僖掀开帘子瞧着街上人流,顿生玩心,叫停了队伍,不肯此时回宫,定要上街游玩。赵令彻只得调派一小队人马护卫,随后启程回宫。
一离队,她便遣人去传薛岸,另遣人去如月楼包场。
待她抵达如月楼时,楼中已无他人身影,掌柜迎上前来道:“贵人驾到,有失远迎,后厨正按往日菜单备席,不知贵人可是另有吩咐?”
“照旧就行。多备几坛好酒。”
薛岸来得迟些,入席便自罚三杯,很快便说笑嬉闹起来。
酒饮两坛,薛岸又道:“前几日陆松斐的信到了,说再有几日便能抵京。还给你寻了个好宝贝,一到京城就直接送入宫中。”
“什么好宝贝?”赵令僖两腮泛红,双眼明亮,一听这话更是神采飞扬。
“信中倒未详细提及。不过阿兰也有来信,隐约提了一句。说曾与陆松斐的队伍撞上过一次,见他队中有一驾马车,每逢休息,他便钻入车中,随队将士大都听过他在车中自言自语。怪异得很。”薛岸捡一颗油炸花生抛起,随后稳稳落入口中。
“自言自语?”赵令僖思来想去没个结果,便不再去想。
酒足饭饱,便是浅睡消食。
守着更漏点滴,待拜堂时辰将近时,次狐入室一看,见薛岸横于床榻,她正枕在其胸口小憩。
一室酒香未散,次狐轻轻将她唤醒,稍理了理发髻后折返回宫。
宫道处处高挂红绸,她一路行至宣天阁。阁中宫人匆匆来来往往,受邀观礼的文武大臣携家中诰命候在席间。堂上席中便是皇亲国戚,互相寒暄问候。
喜乐吹打不停,热闹非凡。
宣天阁主事带她入主殿堂间落座,因不常见,席间众人只认得几个兄弟姊妹,不大亲厚,与她亲厚的几人正忙着婚事。她百无聊赖在席间等拜堂,前来客套献媚的人群一概备次狐拦了去。
四公主赵时佼左右顾盼,见皇帝不在,便行到她身前幸灾乐祸道:“我听说七弟妹是却愁说给七弟的姻缘,还是截了今科状元郎的。这大喜日子,怎不见你将状元郎带来?莫不是二百杖下去没能将人训听话?”
第23章
“你不知道二百杖能不能让张湍听话。”赵令僖烂漫一笑,“但肯定知道二十杖就能让你听话。”
虽为姐妹,却非同母所出,幼时亦未同住万里云霓斋。更因她占尽圣宠,兄弟姊妹能与她相处融洽者寥寥无几。赵时佼又早婚配,不常出入内廷,与她尤其生疏。她能认出这张脸,也只因她眉梢一点红痣与旁人不同。
赵时佼心中明白,莫说打二十杖,即便要降品阶,以皇帝的偏心程度,指定会准了她的,于是当即服软道:“半句玩笑话罢了。这天底下,谁敢不听你的?这不是对那状元郎只听过、没见过,想看一看比之陆松斐如何,比之从前那些周吴郑王又如何。”
殿内外喧哗稍弱,主事唱着“吉时已到”,赵令彻候迎孟文椒入殿拜堂行礼。
看她没有动静,赵时佼讪讪坐回席中,静静观礼。
“去将张湍叫来。”她却忽而吩咐次狐叫人。
次狐嘱咐随行内侍回海晏河清殿请人,殿上繁文缛节一一走完,至少需一炷香时间。倘若脚步快些,张湍许是赶上昏礼的尾巴。是以次狐刻意叮嘱一句,张大人有伤在身,来时可稍慢些。
待昏礼毕,一行人离开主殿,准备送新婚二人入婚房行合卺之礼。
内侍回来时恰撞上队伍,在旁稍作回避,而后匆匆赶到次狐身旁,惊慌失措道:“张大人跑了。”
次狐诧异回看,见赵令僖尚无异状,便带人退后些许,仔细问道:“什么叫‘张大人跑了’?”
“清平院的人说,张大人和次杏成泉一道失踪了。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仿佛是,仿佛是凭空消失的。”
“你且避避。”次狐安抚下他,仔细斟酌后上前,措辞委婉告知赵令僖道:“张大人现下不在清平院中。”
赵时佼本要凑去看合卺礼,但见内侍行色匆匆,刻意留了心眼,在旁细细观察着。随即便听到赵令僖莫名道:“不在清平院?那在哪儿?”
“清平院宫人亦不知晓。”
此前次燕曾说,太子与赵令彻常往清平院寻张湍,然今日二人皆忙于婚仪,无暇前往清平院,更无暇见他。
内廷之中,除却清平院外,他无处可去。
如今不在清平院,又能在何地?
疑窦丛生,忽然间,她想起张湍抄书之事,于是道:“将清平院主事叫来。”
不到半柱香时间,清平院主事跪在她面前。
她只问一句:“张湍呢。”
清平院主事猛地开始磕头,声响犹如擂鼓之音。
“说。”
“回禀公主,请公主恕罪,奴婢当真不知。今晨张大人如往常一样寅时起身入书房,是次杏在书房内服侍。卯时次杏抱着一叠书出了院子,说是今日张大人不讲课,要将这些书给樊少师送去,便换成泉入书房伺候。等次杏回来时已近晌午,顺道将午膳带入书房了。到了傍晚,书房烛火突然熄了,久久不亮,奴婢以为书房里没蜡烛了,就去送蜡烛,结果敲了许久门都未见人开。奴婢擅自做主撞开了门,书房里已一个人都没有了。”抖着哭着说完,又继续磕头求饶。
抄录书卷,饱读诗书却以白话批注。
说什么抄书练字、温故知新,分明是早有预谋想逃出宫去,留下几册书给樊云生作学习之用。
他竟敢骗她。
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筹谋背叛。
清平院主事仍在哭着磕头,她听得心烦,发落道:“拖出去,赐死。”待其哭声远去,方又吩咐道:“将听桦阁主事和樊云生一并叫来。”
这次只半盏茶的功夫,听桦阁主事连滚带爬地跪到她脚下,不等发问便老老实实交代说:“卯时一刻次杏来过一次听桦阁,是给樊少师送书,停了不足一刻钟便走了,此后奴便再没听到那院儿的消息。”
哭哭啼啼说了这些,却没丁点儿用处。
她不耐烦道:“拖出去。”
次狐从旁低声道:“许是出了院子,在海晏河清殿迷了路,或是因着伤病耽搁在什么角落,这才迟迟未归。”
“传崔慑来。”她对这些推测不置可否,只命人传令下去。
今夜宫中婚仪,多有外人外臣入宫,崔慑担禁军统领一职,增了两倍人手并亲自在场护卫宫中安全。
片刻后,崔慑与樊云生一同入殿。
樊云生年纪小,虽是与听桦阁主事一同出发,同样是一路奔跑,却慢了许多。到殿时强撑着问过安后,方开始气喘吁吁,几乎摔在地上。次狐看着心疼,给他递了温水,又拍着后背顺气。
崔慑则先行回话:“公主传唤末将有何吩咐?”
她看着樊云生喝呛了水,失声一笑道:“今夜闭锁内廷,任何人不得出入。”
“任何人?”崔慑惊讶,今日宴席未开,所有外臣及其家眷尚在宫中,若依此旨意行事,岂非要将这些外臣尽数关在内廷?
“不止今夜。”她当即改了旨意,眨眨眼道,“从现在起,你调禁军入内廷搜查各宫各苑,要一寸不落。各宫门前都要有人把守,即便是东楼下那株老槐树的叶子落了,也得落在宫墙里头。”
崔慑问:“公主是丢了什么东西?”
“确是丢了东西。”她向樊云生招了招手,示意人到近前来,“阿兰生辰那日本宫带去你家的张状元丢了,你需得给本宫找回来。宫内找不见,就调军出宫去找。什么时候人找回来,什么时候开宫门放人。”
崔慑犹疑片刻,随即领命。
“人在不在宫内,一个时辰内,本宫要知道结果。”
“末将明白。”崔慑领命离开宣天阁,调来一队禁军四下传旨。
樊云生呛水咳得双眼含泪,眼角发红,昂头望着她问:“公主娘娘,是老师不见了吗?”
“他想逃。”她笑吟吟掐住樊云生的脸颊,“但本宫不准,他便逃不掉。”
赵时佼离得最近,一干对话听得分明。意识到她动了真格,正欲悄悄离席,却被抓个正着。
“跑什么?”她抬眼看去。当即便有内侍上前,堵在她坐席左右,拦住去路。
“你要看人,等我抓回来自然让你看。”
不多时,殿外吵闹起来,禁军拦在各处门路关口,禁止任何人出入。皇子亲王、臣子诰命,皆不明所以,禁军只设卡拦人,却不回话,惹得这群人吵着闹着要见皇上。
只半盏茶后,崔慑所调增援人马赶到,在人群中寻找张湍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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