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瞪累了的眼里渐渐噙起了泪,望着周渡坚毅的下颔,哽咽着道:“周渡,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留在周家,我不想再留在上京,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重新堂堂正正地活着,去重新自由自在地活着,就算是我求你,和离吧,好不好?”
周渡绷着脸,没有说话。
“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和离,只要你肯放过我,当初的事我不会向人透露半个字,我也不会执拗地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就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你们周家的名声,依旧好好的,只要你肯放过我,只要你肯……”
“你就那么想走?”
周渡终于回过头来,眼里蕴藏的风暴叫瑜珠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见过周渡这般可怕的模样,比前两次的争吵还要可怕百倍。
可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绝望地恳求周渡可以放过她,她只是想要离开,她只是想要离开……
可周渡连这点要求也不能答应她。
马车行驶到家门口,周渡却喊人驶去偏门,他依旧扛着瑜珠,从马车上下来,云袅胆战心惊地一路跟着,看他将人扛进了清水居的主屋,重重一声砸上了房门。
屋里紧随而来的,便是不断的陶器瓷器摔碎打砸声。
云袅听得心慌,不知究竟是谁被欺负了。
周渡脸上被瑜珠胡乱抓破了相,两道红痕分别挂在左右两侧脸上,才将瑜珠重新制住,压在床上。
瑜珠不能动手,便想去抬脚,结果双腿也被他狠狠地压制住。
“我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瑜珠,我再认认真真地告诉你一次,你想要和离,不可能。”他眼里的坚定并不比瑜珠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有这么强的信念,不想叫她离开。
明明她也说了,只要能放她离开,她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
可他就是不想。
甚至在她面前,他都不敢承认自己当初做过那般算计她的事。
她愿意说出去就说出去吧,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只要她能留在周家,那些事,说不说出去都无所谓。
他看着瑜珠气到通红的脸颊,忍不住俯身想要亲亲她,可不过刚做了个下低的动作,她便好似厌恶般别开了脑袋。
望着眼前的半边侧脸同凌乱的发髻,他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他好像也赌气一般,非要同她面对面地亲吻,掰过她的脑袋正对着自己,与她牙齿磕着牙齿,唇角撕着唇角。
他的唇被瑜珠咬破了皮,他也不管,只是与她不断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亲得她满嘴血腥,与自己一样脏污。
只是渐渐的,他捧着瑜珠脸颊的双手,触到一片冰凉。
他慢慢回过理智,看着自己身下的瑜珠,衣衫不整,满脸泪痕,沾了他血迹的唇瓣腥红一片,全然是被人糟蹋过的模样。
方才的争吵与打闹显然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此刻躺在榻上,一点挣扎的欲望也没有,只是不断地哭,无声无息地哭,哭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哭到浑身都渐渐麻木,好像那样就能麻痹自己,没有被他轻薄。
周渡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捧着瑜珠的双手不自觉慢慢轻抚上她的脸颊,替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擦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
可是眼泪怎么可能擦的尽呢。
瑜珠闭了眼,自轻自贱般任他抚摸,源源不绝的泪水擦了又涌,叫他好像总是在徒劳地做无用功。
又慢慢的,周渡总算也不再替她擦眼泪,改成俯身抱住她,与她一样一动不动,压着她的姿态好像至死都要跟她待在一起,不死不休。
两人都累了。
尤其瑜珠,被他抱着不知不觉就哭到睡着了,周渡喊人进来,收拾了一地狼藉,又亲手替她擦干净了脸和手,将她褪去外衫,小心翼翼地塞进被窝里。
这个秋日来的不是很美好。
他坐在床边,望着瑜珠安静的睡颜,好像直到梦里睡着,她也没有很放松,轻皱的眉头叫他想要帮她抚平都不能够。
他不过是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她便下意识紧张到发颤,嘴里嘟哝着他听不分明的话。
他凑近了去听,才知道她在喊“爹爹”。
是在指望爹娘能来救她吗?她是真的把周家当成了一日都待不得的龙潭虎穴吗?
周渡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靠在床头,唯一的想法仍旧是不能放她走。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逼瑜珠,自己日后会不会后悔,他只知道,他此时不留着瑜珠在身边,他此时便会后悔。
什么君子端方,什么有礼有节,他也不过是个俗人,甚至还是个品行低劣,做了坏事都不敢承认的俗人。G
他不堪的很。
他又安静地陪瑜珠坐了会儿,而后便下了榻,去书房喊来手下彰平。
“去查查少夫人今早下了马车后都见了谁,事无巨细,都给我查清楚。”
作者有话说:
今晚二更结束啦!明天同样二更!
第26章 走之前
走之前,我想好好睡个觉
瑜珠睡醒的时候, 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脑袋昏沉不清晰,床前垂下来的帐子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叫她连如今是何时刻也分不清。
她静躺在床上, 想了片刻。
她自从在何纤素家见完陈婳回来之后, 便跟周渡大吵了一架,她想要和离, 但周渡不允许, 甚至还不由分说,把她带回了家里。
所以她如今还是在周家。
还是在这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地方。
她慢慢爬起来, 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细毯, 秋日夜间冰凉的气息毫不留情地向她袭来,叫只着一件里衣的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披了件衣裳, 面沉如水, 想唤云袅进来,可是进来的却是院中的另一个丫鬟, 翠湘。
“云袅被大少爷身边的彰平带出了府, 说是有要事要办,至今尚未回来,少夫人有何吩咐, 便请使唤奴婢吧。”
瑜珠脸色霎时变得阴郁惨白, 下了榻直接光脚走到翠湘面前:“云袅被彰平带去哪里了?”
翠湘疑惑:“这……奴婢也不知。”
瑜珠便又问:“大少爷呢?”
“大少爷也出门了,一直未曾回来。”
瑜珠不顾衣裳尚未穿戴整齐, 光脚掠过翠湘,一言不发往门口去, 只是在乍见烛光的一刹那, 她看见赵嬷嬷一丝不苟、严肃至极地站在门前。
“大夫人有请少夫人过去一趟。”她刻薄板正的声音犹如来自地府的鬼使, 尤其如今已是日暮夜半,幽幽烛火照着她,更满是森然。
瑜珠知道,温氏这时候喊自己过去,多半又是抓到了她的什么把柄,好趁着周渡不在,对她尽情发难一通。
她不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去,安静穿戴好衣裳鞋袜。
见识过周渡和周老夫人的嘴脸,瑜珠跟着赵嬷嬷来到温氏跟前的时候,竟有一刻荒唐地认为,她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得是一个好婆婆,起码好恶都写在了脸上,没有心机与算计。
温氏面容比赵嬷嬷更为严峻,坐在煌煌灯火旁,可不知道瑜珠此刻心底里正夸着自己,瞪着扁圆的一双杏眼,厉声道:“听闻你午时在屋中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砸碎了十几只上好的陶器与瓷器?”
果然是为此事。
瑜珠跪在地上平视着她,不再是从前的谦卑样,而是不卑不亢道:“是。”
温氏似乎听出她骨子里蕴藏的几分傲气,一双眼睛登时瞪的更厉害,声色也更为严厉道:“你可知,那全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最好的定窑汝窑的瓷器,各个价值连城,你一摔就是十几个,是过门不过一月,便要将全家都败光吗?”
“儿媳无有此意。”
“我看你是早有此意!”温氏拍着桌子道,“当真是商贾出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以为人人过的都是你们从前那般奢靡无度无法无天的生活,今儿个摔陶器,明儿个摔瓷器,是不是后日就该将你送上房顶,将这全家的屋瓦都掀了才行?”
瑜珠冷着脸,并不接话,只是挺直的脊背始终未有弯曲一分,梗着的脖子,也始终未有低垂一分。
温氏见她这副样子,自然是更来气,“你如何不说话?背挺的这么直,你是觉得我冤枉你了?”
瑜珠平静地眨了下眼:“儿媳不敢。”
“你这像是有半点不敢的样子吗?”
温氏被她这副活死人的模样生生气到站了起来。
“既然赵嬷嬷在你身边也约束不好你的规矩,那你自明日起,便时时刻刻跟在我的身边,一举一动皆由我亲自看着,我便不信,不能将你调.教成名门闺秀的样子,若是放任你继续这般胡闹下去,将来不知有多少人要等着看我们周家的笑话!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
“母亲!”
温氏的呵斥尚未结束,便被急匆匆带着一身寒气赶来的周渡打断。
看着瑜珠跪在地上笔直的身影,又听着温氏那些难听到不堪入耳的训斥,周渡总算是知道,瑜珠平日里在家中,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难怪她对这个家,当真半分留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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