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大自在地回:“还行。”
周渡想了想, 又道:“我瞧黎姑娘同你关系还不错,她将来多半是要嫁给神远的, 你同她多亲近, 母亲应当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在告诉她,将来他不在的时候, 可以多借着黎容锦的名头出来吗?
“嗯。”她轻声地应着, 以示自己知道了。
“至于赵嬷嬷……”周渡看着她,仿佛在问她的想法。
今日两人出门, 周渡便叫赵嬷嬷留在了家中。
那位老嬷嬷, 平日除了温氏的话,似乎最听的便是周渡的话。
也是,他是温氏亲子, 又是将来家中的实际掌权人, 身为家奴,不听将来家主的话, 恐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笑的是,她如此听周渡的话, 对瑜珠的态度, 却仿佛从未将她当作是将来的家主夫人。
“留着吧, 我不想再被你母亲找麻烦。”瑜珠淡淡地应着,人前总是称温氏为母亲、婆母,人后却已经渐渐将这个称呼,改成了你母亲。
周渡听出这微妙的差别,却也知道自己没资格纠正她。G
这一个月来,他想了很多,也看了很多,瑜珠在周家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他也多少有了了解。
可他目前尚未有办法改变这样的现状。
等他从燕地回来,他想,等他回来,他定好好处理自己与瑜珠之间的这些事,她想要的公正与清白,他还给她,她想要的堂堂正正、自由自在,他也都还给她。
他会叫母亲不再约束瑜珠的自由,他会同祖母商量如何为瑜珠辩驳当年的冤屈,他想叫她光明磊落高高兴兴地站在自己身边,再不要提和离的事。
是夜周渡又摁着她,强要了几回水。瑜珠在他怀里像是得不到救赎的兔子,双眼通红,脸也通红,摸到耳根子和脸颊,都是烫的,叫他忍不住激动,将她翻来覆去又亲了个遍。
待到热潮褪去,他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睡着的瑜珠,身体的餍足和心下的满足,都是前所未有的。
他没忍住又亲了亲瑜珠,吻在她平静秀气的眉宇间。
翌日便是启程出发去往燕地的日子。
燕地苦寒,风霜比上京厚重不知多少,周渡带的行李并不算多,但也还是装满了几只包裹与箱子。
瑜珠按规矩,送他到上京的城门口,同行庞大人的家眷在一旁哭的不能自已,声声倾诉着,想要他早些回来,瑜珠默默地听着,同周渡相视了一眼。
“一帆风顺。”她道。
“嗯。”周渡替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披风,“等我回来。”
瑜珠没有说话。
两人又并肩站了会儿,看庞大人同他的妻儿情深意长地告完别,才抖着花白的胡子,与他一道上了出城的马车。
上了年岁的庞大人,连马车开始行驶了也不忘撩起帘子,回首冲妻儿再告一次别,多看几眼。
周渡看着他的样子,不禁也撩起帘子,想回头再看一眼瑜珠。
却只看到瑜珠渐行渐远、一刻不曾回头的背影。
风吹起她浅云色的披风,撩动衣角扬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明明前方便是城池,是当世最热闹繁华不过的都城上京,周渡却觉得,瑜珠如今离他远去的每一步,都是奔向自由自在的天空,奔向那个,没有人拘束她,亦是他从不曾存在过的天空。
他最后看了眼瑜珠,目送她在云袅的搀扶下,上了自家回去的马车。
她整个全程,当真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哪怕一眼。
心底里的空落占据了大半的情绪,庞大人见他面色铁青,靠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很明白般道:“小周大人同夫人,感情可是不够深厚?”
周渡神情动了动:“叫庞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本官又不是不曾年轻过,哪里好笑话年轻人的事。”庞大人眯了眯眼,道,“不过叫我瞧着,小周大人倒是很在意夫人的,夫人嘛,的确过于冷淡了……”
周渡从来只觉夫妻间的事,不宜拿到台面上同外人说,尤其如今这位庞大人还是他的长官兼长辈同僚,与他议论夫妻之事,实在不妥。
可瞧着适才庞大人离去时,他一家妻小涕泪涟涟、依依不舍的样子,他又当真忍不住,想问问他究竟是如何与妻子做到如此感情甚笃、恩爱不移的模样。
于是他隐晦地向庞大人抛出了问题。
庞大人放声大笑:“与妻子相处,还要何规矩道理,自是将自己最真实之模样相交,彼此坦诚,毫无隐瞒便是了。”
彼此坦诚,毫无隐瞒。
短短的八个字,周渡是一个都没做到。
难怪瑜珠那样待他。
他面色微有异样,庞大人又是瞧出点名堂,宽慰他道:“不过小周大人与夫人是新婚,成亲不过数月,感情尚未有进益,也是常有之事,依本官看来,不必过于着急,可以先与夫人生育个一儿半女,有了孩子,那自然感情便增进了。”
“孩子……”
周渡倒的确想过这一回事,只不过他觉得孩子是不急的。
他长瑜珠三岁,今年虽然已经二十有一,但瑜珠是十四岁的尾巴进的周家,今年也才十八。
行房的时候,他不会刻意地想要她赶紧怀上孩子,但也不会阻拦,只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就行。
如今听庞大人这样说,他便觉得,叫瑜珠赶紧生一个也不错。
如若两人有了孩子,估计瑜珠就不会那么执着地想要离开了。
马车载着两人渐渐驶离京城,走上去往北方的道路,一路风霜雨雪,暂且不提。
—
瑜珠回到家中,赵嬷嬷便跟在她身上安了眼睛似的,一下凑了上来。
周渡在的时候,还能勉强帮她找理由偶尔将这个老妪赶走,如今周渡不在了,她便只能一切都自己应对了。
她回到清水居,给云袅使了个眼色,喊她去给自己煎药,说话的时候刻意地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
赵嬷嬷果然问:“少夫人可是着了风寒?”
“是。”瑜珠微红着脸,柔和的目光渐渐低垂,望着桌案一角,“夫君走之前这几日,夜里闹得都有点过,许是贪玩的时候冻着了,嬷嬷不必太过挂心。”
听她这般说,赵嬷嬷便也自然不会再问。
云袅端来煎煮好的汤药,送给瑜珠喝下。
瑜珠端着碗盏,十分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只有她自己和云袅知道,这并非什么治风寒的药,这是她们适才在回家的路上专门路过药铺,抓的红花。
既然心里已经起了要走的念头,那不管她是这段时日走,还是再迟些时日走,孩子总归是不能有的。
偏偏她跟周渡这两日房事有些频繁,周渡又次次都喜欢做到过分,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怀上,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将一切可能都扼杀在摇篮中。
她是喜欢孩子的,可若是拖住她一生都只能困在周家的孩子,她便不要了。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叫云袅收拾东西下去。
云袅会意,她家小姐如今是周家的少夫人,又被这老嬷嬷看的严,若是叫她知道,她居然在暗地里喝红花,定是要告到温氏那里去,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剩下的药渣要赶紧处理掉,煎药用的陶罐碗盏,也全都要清洗干净,就连她擦过嘴角的帕子,也得毁尸灭迹,不留一丝把柄才行。
待她回到小姐身边,小姐正同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说话。
原来刘嬷嬷是替了老夫人来传话,说大少爷今日出远门,老夫人可怜瑜珠独自一人,接下来的日子都没人陪,特叫她去慈安堂,与老夫人做伴,一道用个午膳。
瑜珠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也不知道周渡处理陈婳的事到底有没有叫老夫人知晓,她只知道,自从她得知老夫人从头至尾都知道事情真相,却还是选择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之后,她对她所有的感情,便都消失殆尽了。
从何纤素家回来之后,她便再没单独去慈安堂伺候过老夫人。
如今她居然专程派了刘嬷嬷来请她过去用膳。
她不想去。
她又拿帕子掩了口鼻,与刘嬷嬷道:“祖母好意,我本不该推辞,但我近几日不小心有些感染了风寒,适才赵嬷嬷还看着我喝了碗药,去往慈安堂,恐会将病气过给祖母,还望刘嬷嬷帮忙转告祖母,待我病好了,定亲自上慈安堂陪她老人家用饭,今日只能实是抱歉。”
她说的像模像样,还有赵嬷嬷作证,刘嬷嬷便也不会逼着她非去不可,只道了句望她风寒早好,便转身回去复命了。
瑜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收回目光的时候又瞥到站在身边的赵嬷嬷,头一次发觉,她留着,也当真不是毫无用处。
—
周渡的离去叫本就安静清冷的清水居又更寂静了几分,瑜珠不是个话多的,清水居里的丫鬟小厮,除却云袅,也没有一个是会在她面前话多的。
她渐渐的,便将日子过成了仿佛守寡一般的清闲,每日除了雷打不动的要去给温氏请安,便再没了旁的事。
温氏近几日忙着给周池相看新的姑娘,可是因为他身无功名,相看来相看去,不是愿意嫁的温氏瞧不上,便是瞧上的根本不愿嫁,总之,头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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