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公后来娶的娘子做的?这话怎么说?”
老杜氏和王婆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心惊。
是了是了,班娘子那张脸和翘娘有六七成的相似。
王婆子捂住心口,“是她……是她剥走了翘娘的皮囊?天呐,她这是什么妖精?她剥了人皮披在身上吗?”
顾昭迟疑了下,“应该不是精怪,那日我没有闻到妖炁。”
要是有妖炁,她闻到了一定会阻止王慧心离开的,问题是,那日分毫不见异样啊。
……
顾昭算了算时间,这人以邪法剥人皮披在身上也有十四年了,这般久的日子,那皮囊早就和她融合成一体了。
元伯瞧了一眼床榻上的王慧心,发现她鼻子处的面皮似蜡一般的融去。
柳叶眉弯弯,桃花眼静静的闭着,唇中一点绛红,瞧过去可怜可爱。
但搭上那化去的鼻头,再多的美丽也只显得可怖诡谲。
如此诡异的一幕,元伯心里没有怕,有的只有怜惜,他想要去握握王慧心的手,却知道不可如此孟浪。
最后,他捏紧了拳头,转身去了外头。
顾昭:“元伯大哥,你去哪里?”
元伯硬邦邦的丢下一句,“我去将那鬼东西绑回来!”
顾昭:“我和你一起去。”
王婆子有心想跟上,瞧着床榻上的王慧心,又顿住了脚步。
老杜氏安抚的拍了拍王婆子的手,宽慰道。
“去吧,慧心这儿有我和老头子瞧着呢。”
王婆子感激,“哎!”
她确实要去,她得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这般心狠,害了她家翘娘还不够,如今又来害慧心。
她们王家是欠了她什么吗?
......
顾昭一行人乘着宝船,月夜下,宝船像那掠水的鹄鸟,身姿翩跹灵巧,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水痕。
到靖州城时,天光已经亮堂起来了。
过了夜的寂静,白日的喧嚣逐渐复苏,到处都是小摊贩热闹的叫卖声。
码头里的力工肩上搭着一条布条子,赶着太阳还没有太晒人,喝一口热水,热火朝天的喊着号子,扛着东西忙碌那三三两两的碎银。
……
靖州城,春江路。
顾昭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打春江市集的茶楼经过,又一路朝许宅走去。
茶楼上,点了一盘虾饺和烧麦的潘寻龙往下瞧,正好瞧到了顾昭一行人,眼睛睁了睁,视线随着元伯走了走。
“咦,这不是昨日的兄弟吗,旁边是许宅里出来的婆子,唔,另一个不认识。”
潘寻龙若有所思。
昨儿他报了官,他爹谴了人将许靖云和他娘子带到府衙里,问了他家买棺椁的事情。
这许靖云许相公皮实,非说不干他许家的事。
那姑娘是自个儿得了急症去了,眼下被乡亲带了回去。
堂上眼泪沾了沾袖子,哭得有几分可怜。
“可怜我那闺女儿,才寻回来一日人便没了,这是命里没有享富贵的福啊……眼下养她的婆子要将她带回玉溪镇,我想了想也是,那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跟着回去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吧。”
真真哭的一副慈父心肠。
没有擂鼓报官的苦主,他爹想审案子也没法,今日正准备差了衙役寻那夜香婆问话。
要当真有冤屈,还是要上府衙来说一说的。
就算是衙门中人犯了事,国法也断没有包庇的。
......
许靖云被放了回去,潘寻龙心有不忿,今儿特意一早就来这茶楼。
点了三盘虾饺烧麦,只想吃个畅快,好去去他心口憋闷的愁苦,不想居然瞧到了他爹要寻的婆子。
潘寻龙手撑住杆子,当下就朝下头喊道。
“兄弟,兄弟,哎哎,是我哎!”
……
顾昭抬头,瞧见一个小胖的少年郎朝这边挥手,转头问元伯。
“是你认识的人吗?”
元伯干脆的否认,“不认识。”
顾昭点头,不认识就不管了。
三人继续朝许宅走去。
......
“哎哎,怎么就不理我了嘞!”
茶楼上,潘寻龙探头瞧见人回头,还不待欢喜,就见他们的脚步不停歇的朝前走了。
当下恨恨的捶了捶栏杆。
他瞧着三人去的方向是许宅,立马将桌上的蒸笼端在怀里,跟着往下跑了。
“掌柜的,这蒸笼我回头还你啊。”
掌柜的抬头,就见一道小胖的身影旋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哎,潘公子莫急!空了带来就成。”
掌柜说罢拈了拈胡子。
别看这潘公子小小年纪,他却是他们茶楼的常客哩。
一盏好茶再搭上几盘茶点,日日雷打不动,不过今儿倒是不见他那宝贝的鸟笼子了?
......
许宅。
昨儿被潘寻龙一通闹,许靖云和班笑舸去了趟府衙,不单单是人疲惫,心灵更是紧张又疲惫。
这不,今儿便睡得迟了一些。
班笑舸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桃木的梳子一下下的梳着那乌黑发亮的头发,她瞧着铜镜里头的人影,越瞧越欢喜。
片刻后。
班笑舸抬手摸了摸鼻子,桃花儿大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喜悦。
好像......更漂亮了一些了。
许靖云走到了后头,伸手揽了班笑舸,将头搁在她的肩头,亲昵的晃了晃。
“这一早的,怎么就这般欢喜了?”
班笑舸笑而不语。
许靖云的目光落在铜镜中,瞧着镜中的人影,眼睛有些恍神。
“笑舸,你今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班笑舸嗔道,“哪儿不一样了?”
许靖云捧着班笑舸的脸,仔细的端倪了下,倏忽的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哈哈畅笑。
“我的夫人还是这般美,不不,今儿更美了。”
班笑舸伸手推搡,笑嗔不已,“讨厌,你这胡子邋遢的,扎死了人了,走开!”
许靖云故作板脸:“就不就不,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怎么还不能亲香了?”
说完,两人又推推搡搡的笑闹了一会儿。
这时,外头丫鬟香草来报,“老爷,夫人,玉溪镇的王阿婆等人来拜见。”
她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了。
“哦?玉溪镇的王阿婆?”许靖云意外。
随即他想到昨儿没了的王慧心,顿时没多少心情笑闹了。
整了整衣服,眉眼叹了叹,沉声道。
“将人带到堂屋吧,我马上过去。”
……
那厢,班笑舸又瞧了瞧镜子里的美人,回头道,“相公,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微微垂了垂螓首,露出天鹅似的脖颈,轻声道。
“慧心毕竟是在咱们家里出了意外的,王婶儿要打要骂,我也该受着。”
许靖云感动,握住班笑舸的手,“娘子……”
“娘子如此情谊,靖云何德何能?”
班笑舸回眸望去,里头似有无数的深情厚谊,“相公,能得你一声娘子,我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许靖云:“娘子......”
班笑舸:“相公......”
……
院子里。
顾昭一行人过来,正好瞧见正房里这两人执手交握,互相对望的一幕。
顾昭:……
她可能老了,居然欣赏不来这一幕了。
王婆子面色不善的咳了一声。
许靖云和班笑舸连忙分开了手,许靖云瞧着王婆子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他又挺起了胸膛。
笑话!这笑舸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呢!
握个手怎么了?
王婆子冷哼了一声,“慧心昨儿才出了事,你今儿已不见半点悲伤,还敢自称是她阿爹,我们乡间的禽兽尚且爱子爱女,你嘞,你连禽兽都不如!”
许靖云脸一阵青一阵白。
班笑舸眼睛瞪了一眼丫鬟香草,数落道,“怎地这般不知礼节,将客人带去堂屋!”
香草为难:这……
人家硬闯,她有什么办法啊。
……
顾昭闻言抬头看班笑舸。
夏日的太阳又烈又艳,这样的日头晒人是晒人,但这般的日头下瞧美人,那才是真的美人。
她面皮白皙似泛着暖光,蹙着眉头数落丫鬟,声音微微压着,不急不缓的语调,虽然不是黄莺般动人的音色,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只见美丽,不见凶恶。
顾昭探究的多瞧了几眼,实在好奇,班笑舸这美人皮底下到底是什么人?
王婆子掐着腰,“你也别指桑骂槐了,礼节?你个恶妇害了我家翘娘不够,又来害我家慧心,还和我说什么礼节?”
“今儿我就将你这恶鬼的皮剥了,在这郎朗乾坤下让大家伙儿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畅快淋漓的骂完,王婆子大力的呸了一声!
班笑舸往后退了一步。
许靖云只当她是被王婆子吓到了,当即张开手护在前头,脸一板,沉了声。
“婶儿,你再这般浑说,我就将你请出许家大门了。”
他特意在请字上用了力,谁都能听得出来其中威胁的意味。
王婆子耷拉着脸皮瞧许靖云,气得话都说囫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