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孙江道。
“不会的……”明姝从孙江手里夺过缰绳,从另一匹马上与他换了位,带着巫玦不管不顾的狂奔而去。
眼皮已经越来越重,眼前渐渐看不清了,巫玦感觉到有雨滴落在他额上,眉下,颈间。
“巫玦,巫玦,你再等等,很快就到了……”
雨滴更急了,巫玦想要抬手为明姝拭去泪滴,他虽看不清,可他的心还记得明姝的眉眼,一定能准确的摸到她如宝石一般的眼。
“明姝,别……哭……”
巫玦的唇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将全身体力都集中在手上,缓缓抬起,慢慢朝明姝的脸颊靠近。
“不哭……”
明姝抓住他的手,低头将脸颊贴上他手心,哽咽着点头:“好,我不哭,巫玦你坚持住……”
“巫玦……”
“……巫玦?”
马蹄声慢了下来,肃杀的夜风呼啸刮过,仿佛带走了明姝想要极力抓住的生息。
“嘎,嘎——”
头顶有乌鸦飞过,明姝保持着握着巫玦手心的姿势,不敢低头看。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马蹄声跟了上来。
“巫玦,是真正的好男儿。”孙江叹了一声,将头盔解下,轻轻放在巫玦胸口上,“祝姑娘……节哀。”
明姝愣愣看着巫玦的脸,不哭也不叫,双眼空洞得一眨不眨,像是失了魂魄。
温世宴心头一紧,下马将她的脑袋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哭吧。”
静默了良久,温世宴感觉颈间有泪水划过,他将唇轻轻落在明姝额上,将人抱得更紧。
呜咽声划破静谧,明姝彻底哭了出来。
在压抑死寂的夜里,撕心裂肺。
第四十章 良缘
九日之后, 城门附近被火烧过斑驳痕迹已经被雨水洗净,泥土渐渐钻出新芽。
因着王子的死,明姝大病了一场, 终于吃不下东西, 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温世宴和孙江则压着图烈回京,听绿漪说, 温世宴回京之后, 借着图烈揪出了朝中奸细, 朝堂上下几乎换了大半人。
至此, 小皇帝的江山才算被扶稳了。
一切都在变好,经历了一场慌乱的迎县也重新有了烟火气。迎县的百姓将jj埋在城外的一片枫香林中, 共同为他立了一块碑。
明姝记着jj爱饮李子酒,便每日带了两坛去枫香林,一个人同他说了许多话。许是说得多了,心中便也渐渐释怀。
她想, 若是jj在, 也绝不想看她整日闷闷不乐的模样。
*
又过了半月。
绿漪在房中替明姝梳头。
“小姐近日总算吃得下饭了,前些日子那么憔悴,可把我急的不知怎么才好。”
“光知道说我,我看你自己也没吃多少。”明姝道。
“那怎么能一样。”绿漪替明姝戴上一支流苏步摇, 辩道:“若是温丞相见着小姐前两日的模样, 定是要心疼死了。”
“说什么呢?”明姝面上一热,掩饰似的嗔怪道。
嘴上骂着,可她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铜镜中那稍显苍白的面容上。
眸中光芒暗了些,绿漪说得不错。她现在这没生气的模样, 连她自己都没见过。
见明姝嘴角笑意淡了下来, 绿漪提议道:“小姐, 我替你画妆吧。”
算起来,上次从头到脚妥帖梳妆,已是在奉京时的事了。
明姝没拒绝:“好。”
绿漪一笑,便细细替明姝敷粉。
“小姐这几日有心事。”
“什么心事?”
“绿漪当然不知道了,不过,肯定同温丞相有关。”
明姝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声,道:“你当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她顿了顿,道:“绿漪,你喜欢奉京吗?”
“自然是喜欢的,小姐是怕以后再不能去了吗?”
“嗯。”明姝门门道:“爹现下已经知道我在奉京经历的几次危机,恐怕不会再同意我去了。”
“万一呢?绿漪知道,老爷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最最疼小姐的。”
明姝没答话,心里却也知道了父亲的疼爱。外头日光从窗格泄下,暖洋洋落在屋内,她久违的感到安心,身子和精神也慢慢懒了下来。
绿漪的动作极轻,并未打断她小寐,直到描眉的时候,明姝察觉到绿漪手忽地抖了一下,这才恢复了些深思。
她没睁眼:“怎么了?”
绿漪没答,明姝觉出不对,睁开眼转过头去,这才发觉绿漪手上拿着石黛,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远了两步。
“怎……”
还未将心中疑问问出,明姝便顺着绿漪的目光看到了温世宴颀长的身影。
呼吸和心跳一滞,定定看了半晌,明姝也不知如何反应才不至于太失态,索性转过头去,透过铜镜看身后的温世宴:“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等温世宴回答,便又开口道:“都怪你,害绿漪抖了手。”
铜镜中,少女姣好的面容之上,一道形状怪异的眉毛显得十分滑稽。
“抱歉。”温世宴半分不乱的开口,也没有被明姝怪罪的窘迫,对绿漪道:“我来吧。”
说罢,自绿漪手中取过石黛。
绿漪识趣的退了出去,拉上房门,明姝却是有些震惊:“你会么?可别把我化成丑八怪。”
温世宴自怀中取出一方素净帕子,沾了水替明姝轻轻揩去歪了的黛粉,应了一声:“嗯。”
也不知答的是哪一句。
两人脸矮得极近,明姝看着他如玉雕琢似的面容,感觉到他指尖扫过她眼睫,而后轻轻道:“闭眼。”
明姝照做,温世宴将石黛轻落在她眉上。
本该羞怯,可明姝此刻不由得想到她初进丞相府的那一日。
那日,她也同温世宴离得那样近,彼时两人各执一方书脊暗暗对峙,哪曾想过今日他会为自己画眉。
明姝想着,便不由得想到温世宴那时的模样。
温润如玉,貌似谪仙。
如今隔了快一月再见他,也有遇仙恍惚之感,只是心绪却已平静,如日光斜落在窗格树梢下般岁月静好。
屋内,一人阖眸回忆,一人细细画眉,仿佛在一时之间隔绝了尘世。
因而,当绿漪在窗外拼命挥手小声暗示的时候,两人竟是谁也没听见。
直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紧接着祝文清的咳嗽声传来,屋内氛围才被打破。
“咳咳!”见两人未做反应,祝文清又咳了一声。
“爹。”
“祝兄。”佚?
明姝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同温世宴拉开距离,脸上火烧似的烫。
“爹,我,我们……”
明姝脑中飞速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谁知祝文清并未等她的话,而是看向温世宴。
两人沉默对视,明姝暗道不妙。
“爹……”
“你来接明姝?”祝文清终于开了口,直接朝温世宴问道。
“嗯,奉京局势已定,明姝若是过来,不会再遇到危险。”
明姝心中一紧,生怕父亲拒绝。
果然,父亲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看向她问:“你想去么?”
明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是想去,可一来爹不放心,二来眼下怕是看出来她和温世宴的关系,想必是更不可能放她去奉京了……
“我……”明姝深吸了口气,“爹,我想去的,不过爹若是不让我去,我便不去了。”
祝文清立在门口出,轻轻叹了一声,缓缓道:“天地广大,你多出去看看也好。”
“嗯?”明姝一愣,不敢相信竟然如此顺利。
倒是温世宴很快便接受了,浅浅弯了唇角,朝祝文清一揖:“多谢祝兄。”
“先别忙着谢。”祝文清话锋一转,看着温世宴道:“被你夺了掌上明珠已是失策,想娶姝儿可不容易。”
他认真道:“我祝家的女儿出嫁,不仅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还要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世宴知晓。”
“你当真做得到?”
“世宴立誓,此生仅有祝明姝一人,愿毕生倾力,予她喜乐,护她周全。”
“好,好。”祝文清这才松了古板的神情,露出笑容来,“姝儿,你也听见了,若是他以后违逆誓言,爹定不饶他。”
明姝被这进展惊得有些脑袋发懵,此时才回过神来,脸刷的一下便红了。
她支支吾吾道:“爹,你说什么呢!谁、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那便是不喜欢他?正好,前日邻县县令命人来提亲,我看他家二郎……”
明姝气得跺脚,不依道:“爹!”
“你看,又使小性子了。”祝文清捋着胡子忍不住笑道,不知不觉间,父女俩的关系已近了不少。
温世宴在一旁也弯了唇角,道:“多谢祝兄成全。”
“再过些日子,可就不能唤祝兄了。”
祝文清笑着说完,便离开了。
房内又只剩明姝和温世宴。
“你不许将我困在府里,我要出府骑马!”
“好。”
“不许让我学女工,不准逼我学琴棋书画。”
“好。”
“你、你不准和其他女子走得太近,不许喜欢上别的人,不然我永远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