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嫣没想到皇帝如此大的反应,吓得忙缩回手。
许太后听见动静,朝这边看过来,目光若有所思,落到那食盒上。
霍澹承认他过于激动了,一时没拿捏好语气。
“这是昭仁送来的。”霍澹将食盒挪了挪,远离许明嫣。
“原是如此。”许明嫣面上挂笑,“皇妹一向跟皇上走得近,听说今中午皇上去了霁华宫用膳,想必是皇妹宫中的御膳合皇上口味,臣妾改日去讨教讨教。”
霍澹声线清冷,“讨教便不必了,昭仁喜静,不喜欢闹出太大动静。”
许明嫣脸上的笑僵住,面颊一阵青红,殿中气氛一度尴尬。
昭仁性子活泛,不喜静。
霍澹此番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在思政殿没待多久,许太后回到宫中,将今日所探得的一切速写了封家书,差身边的大嬷嬷送去丞相府。
许湛拿到妹妹书信,沉默许久。
大臣上奏举荐,小皇帝并没有他准备的人选,而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韦仲旌?
韦仲旌,营缮清吏司郎中,许湛略有耳闻,但只知道这人做事较真,至于其他的,还须等他接触一番才知道。
听闻韦仲旌好酒,许湛写了张帖子邀请韦仲旌明晚到丞相府品酒,让管家匆匆送去他府上。
……
这厢,严庆去司珍房取了珍宝,不承想霍岚没在霁华宫,便又让几名小太监将东西原封不动送回了司珍房。他再回到思政殿时,远远就瞧见了许太后凤驾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许家的人就来了,真真巧了。
意识到不对劲,严庆暗叫一声不好,赶忙回司理监召来刘骁。
“营缮清吏司郎中韦仲旌,想办法跟他搭上关系。跟人攀谈的本事刘将军在行,这次可别让咱家再失望了。”严庆手中把玩着一枚兵马样式的棋子,话中颇有深意。
刘骁是严庆一手提拔上来了,他自小就没什么本事,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多年,练就了一副溜达的嘴皮子,可谓是遇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靠这嘴皮子一路坐到今日护卫军总管的位子,若是单论武力,他比护卫军几名副将稍弱。
故而刘骁对扶他上位的严庆是言听计从。
刘骁拍着胸脯抱保证,“属下办事,公公放心。别的不说,就这等与人攀谈的话语,属下随口就来。别说是和韦仲旌搭上关系,就是让我们两人到拜把子的程度也不再话下。不瞒公公您说,我刘骁自小没什么优点,全靠爹娘给了我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严庆听他说这句话听了百八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然而刘骁办成的事情一只手都能数完。
雷声大,雨点小。
严庆嫌弃打断道:“行了,别叭叭了,赶紧去吧。”话锋一转,他又道:“你跟金豆,咱家最看重的就是你,这次你得争口气。”
刘骁麻溜地出了司理监,兴致高昂往宫外去了。
望着那大步流星的的背影,严庆怎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左右都不太放心刘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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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嫣心里梗着,虽说皇帝常常对她不冷不热,但今日当众吼她确实头一遭。
皇帝宠爱妹妹霍岚,但还不至于到豺狼护食的境地。皇上反应大,似乎很看重那食盒。
忽地,许明嫣想起思政殿那打翻茶盏弄脏皇上一身的宫娥,她总感觉那宫娥面熟,如今全想起来!
哪是什么宫娥,是霍岚刚招来的琴师!
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那琴师不仅模样可人,就连男装也让人挪不开眼。
如此尤物留不得!
许明嫣瞳仁一缩,“蹭”地起身,“来人!去霁华宫将那琴师请到本宫这来!”
她忽地想起前些日子安排在霁华宫里的内应在赵婳房间找到的那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些稀奇古怪的食谱。
将事情串联起来,许明嫣全明白了,难怪皇上今日去过霁华宫后十分宝贝那盒霍岚送来的糕点,原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引起皇上注意。
真是细思极恐!
……
不出半个时辰,赵婳出现在瑶光殿。
“不知贵妃娘娘找奴婢来所为何事?”赵婳被宫人带入宫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华服的许贵妃半靠在软榻上吃甜瓜。
许明嫣放下银叉,手一伸,候在旁边执团扇扇风的宫女将她扶起来。许明嫣走了几步,把桌上那本搁置许久的手札拾起,丹蔻染了的指甲一页页轻轻翻开,目光却片刻没从赵婳身上离开。
眼前的女子模样可人,五官不似寻常姑娘那般小家碧玉,倒有几分飒爽之味,站在一众宫女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一眼望去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许明嫣翻手札的动作一顿,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问道:“听说你会做糕点?”
赵婳一进来就看到桌上那本她丢失的手札,这手札上的内容全是她随便写写打发时间的,左右不过是古代人没见过的新奇食谱。当初无意间就是用这手札将安插昭仁长公主身边宫女揪了出来。
原来许贵妃便是这幕后的人。
心中有了底,赵婳自然也猜了个大概,她此行来恐怕有去无回。
赵婳回道:“会一些。”
许明嫣笑了笑,把手札放回桌上,走到赵婳面前,绕着她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一番。
“肤若凝脂,朱唇皓齿,婷婷英姿。”许明嫣伸手,欲挑起赵婳下颌,却被赵婳躲开了,换来的是一双凌厉如刀的目光。
“怕甚,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许明嫣柔柔笑道,却让赵婳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这位许贵妃一看就不是善茬。
袖子上落下一手,赵婳被许明嫣拉着去了梳妆台,肩上一股劲儿上来,她被迫落下。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可人,可一点也不像是伺候人的宫娥。”许明嫣取下赵婳头上的廉价的发饰,从妆奁取出几只头钗对着铜镜给她打扮一番,“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多漂亮。”指尖在她白皙红润的脸颊上停留,惋惜一番,“这漂亮的脸蛋不打扮真是可惜了。”
赵婳头皮发麻,若不是想听听许贵妃究竟想说什么,她能劝说自己乖乖坐在此处任人随意拿捏?
眼睫轻颤,赵婳局促不安地想要将头钗拿下,被许明嫣按住。
“与其在霁华宫当一辈子的琴师,不如在放手一搏。以你的姿色,皇上会喜欢的。”许明嫣笑道伸出一只手来,指腹沿着赵婳耳鬓下滑,落到颌骨,“本宫可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如愿。”
闻言,赵婳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发抖的嗓音道不出的害怕,“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守好本分,绝无非分之想。”
许明嫣狠戾的眼神落在跪地的人身上,勾唇一笑,“没有最好!起来吧,你要知道,在皇城中,本宫想弄死一名宫女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去了贵妃榻坐下,拨弄着团扇,“本宫知你厨艺不错,会做些新奇的吃食,讨了长公主欢心,还入了皇上的眼。本宫此番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本宫一件事。”
“何事?”赵婳狐疑。
“今日去思政殿给皇上送糕点的人是你吧。”许明嫣懒得拐弯抹角,直接挑明。
赵婳点头,贝齿轻咬红唇,惶恐道:“娘娘明鉴,奴婢只是……只是奉命行事,并未有他意。”
英厉的眉眼骤然软了几分,瞬间又变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跟一只受惊的小兔一样,饶是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
许明嫣看她的眼神多了些杀气,“七日后做几碟你拿手的糕点送到瑶光殿来。”
就这?
赵婳微怔,就在此时一宫女拿来个盒子送到她手中。
里面装满了金银首饰。
许明嫣摸摸鎏金耳饰,“本宫从不亏待忠心之人。拿着吧,你应得的赏赐,若是你能让本宫重得皇上宠爱,少不了你好处。”
顿了顿,赵婳合上盖子,感激一番,“谢娘娘。奴婢定当为娘娘鞍前马后。”
许明嫣挥挥手,让赵婳退了出去,待人走后,她身边的宫女不解问道:“娘娘何必给她钱财,皇上从未将娘娘放在心上,一个糕点哪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挥着团扇,许明嫣掩唇轻笑,“你忘了七日后是什么日子?这糕点虽不能让皇上回心转意,但却能让皇帝处死那琴师。”
说不定还能使他们兄妹二人离心。
打发了点钱财就可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宫女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七日后是皇上已故生母皇太妃冥诞!”
“皇太妃冥诞,皇上沐浴斋戒,届时一位有几分姿色的宫女贴着往上凑,皇上能不震怒?”许明嫣笑容越发狠了,仿佛看到了七日后赵婳拖出皇帝寝殿杖打的场景。
她得不到皇帝的真心,旁人也休想得到!
许明嫣忍了七年,这种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既入了皇宫,这皇后之位就只能是她的!
根据许明嫣所知,皇帝生母皇太妃当年备受先帝宠爱,但这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被赐一尺白绫,还是皇帝继位后才将生母迁至皇陵安葬。
每年皇太妃冥诞,霍澹都意志消沉,借酒消愁将自己关在寝殿中闭门不出。平常都不沉迷女色的皇帝,若是此时见有投怀送抱的女子,定然龙颜大怒,势必会治赵婳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