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断冤倒没难倒姜子真,倒是此刻走进了死胡同。
他着实猜不透皇帝为何要瞒住赵婳。
第28章 干事业第二七天
大理寺。
姜子真叫来大理寺主簿, 主簿年长,来正堂的路上听少卿大人说待会儿要见的男子得罪不起,千叮万嘱让他打起精神, “跟本少卿审问时可以松懈, 待会儿在正堂上可万万不能不岔子。”
“知道了。”主簿快步跟在姜子真后面,他从未见少卿如此在意一个案子,心里自是打起十二人精神, 一到正堂便见那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
身姿挺立, 丰神俊朗, 五官硬朗且冷冽,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威望,让人噤声不敢言。
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莫说是少卿大人, 就连他这个当时快二十年的主簿也难免被这强大的气场给压得呼吸不畅。
主簿忙不迭去了案边落座,铺开宣纸, 笔尖在墨汁上沾了沾, 准备开始记录。
赵婳递了杯水过去, 握住妇人的手, 宽慰道:“大娘,你且放心,但说无妨, 今日之后一切都都会好起来。”
卢大娘深深吸气,道:“亡夫家世代木匠,三年前圣上下旨在寿化坊登津河修建廊桥, 工部广招匠人。亡夫便是其中一名匠人, 修建桥梁本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好事,可当时监督工程进度的工部员外郎贪墨银钱, 图纸上和运送清单上原是用的好木材,可匠人们拿到手的木料牛头不对马嘴,并不是上乘木材。工部员外郎以次充好将贪得的银钱以差价收入囊中,桥是修好了,可这坚固程度呢?大风一吹就倒。”
卢大娘看了眼两人,“公子小姐亲眼目睹桥塌,若不是河水涨势汹涌又赶上暴雨刚停,廊桥上没有过路的百姓,故而今日才没有伤及无辜。亡夫发现了工部员外郎贪墨银钱证据,宁死不愿受贿当个局外人,不久便遭他们毒手。亡夫做事细致,怎会一时不注意失足跌落河中?定是他们害的。”
霍澹眸色沉沉,“这些仅是你片面之词,可有实证?”
卢大娘原本满怀希望的眸子瞬间暗了几分,纤薄的肩膀垂了下去,泄气摇头,“并无,亡夫只跟我提了一句,之后……”她眼眶不禁湿润,捻着袖子擦了擦泪水,悲从中来,“之后便出了意外。”
她一下抓住姜子真衣袖,声泪俱下,“少卿大人,我是拿不出实证,但是……但是桥塌了,这边是最直接的证据啊!求少卿大人替我亡夫做主!”
说着卢大娘就要下跪,赵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大娘,峰回路转,公道会来的。世间有太多黑暗,但是朝廷的存在就是尽量扫除这些黑暗。”她道。
古往今来,冤案不断,权利是一把双刃刀,挥刀阔斧那刻一面斩断正义,一面破除邪恶,亦善亦恶,权受人的意念左右。
霍澹见眼前的女子不卑不亢,她眼底好像有一束连光,让他似乎看到了多年后的太平盛世,一如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那样。
……
将卢大娘暂时安顿在大理寺,众人各怀心事。
出了正堂,一院寂静。
霍澹唇角微垂,负手而立,声音凛冽不容抗拒,问道:“工部尚书的位子,是时候换人了,一切可都打点好了?纪永升在牢中被杀前务必问出渝州私铸铜钱事宜。”
“只要工部尚书一位空出来,我们的人就能坐上去。”姜子真总是喜欢以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来让皇帝安心,道:“旁人皇上可以不信,但要说审讯就没有几个人是微臣套不出来的话,臣去渝州前定会从活着的纪尚书口中问出个所以然。”
霍澹喃喃道:“但愿一切顺利。”
廊桥坍塌,断木漂浮在河面上,桥墩边也有断裂的木料,霍澹带着赵婳和卢大娘离开岸边前细细瞧了眼,确实如卢大娘所说,这些木材并非上乘,绝可能是当年他批下来的那一拨。
霍澹简单吩咐几句,再进正堂时只见赵婳坐上了主簿位置,握笔不知在纸上写什么。
他悄无声息走过去,抬手示意旁边的主簿不要出声,赵婳全神贯注在宣纸上落笔,并未察觉身后有人。
字迹娟秀,书面整洁。
赵婳简单客观叙述了这次桥塌事件,随后另起一排分析桥塌原因。
她抛出几种因素,之后便围绕木材用料详尽展开,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虽还未写完,但字里行间无不透这着对当时督办修桥事宜的官吏的连连质问。
霍澹大抵是猜到了赵婳的心思,她想像上次寓言故事一样,将这内容投递《京华风云》。
舆论能搅动民心,若是利用得当,便是一把助他夺回大权的利刃,这也是他让罗嵩创办《京华风云》的初衷。
这些年霍澹总感觉这期刊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罗嵩拘谨,每次写出来的文稿不痛不痒。赵婳就不同了,许是因为不知他身份,提笔落字间不拘着,字字如针,句句引起百姓共鸣,让那些奸佞之辈自乱阵脚。
这恰恰才是他想要的。
这厢,赵婳慷慨激昂恨不得写上一千字痛批贪墨官吏,可写着写着,有些力不从心,灵感忽然没了,她停笔顿了顿,没想好怎么落笔。
批得太直白,会被抓去吃牢饭。
“怎不写了?”
赵婳不知皇帝何时到她身旁的,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弄得彻底没了灵感。
把笔放在瓷托上,赵婳泄气,“写不出来了。”
“真知灼见,写得很好,”霍澹弯腰,瘦长的指尖落在一处干涸的墨迹上,“这里,可以改改,模棱两可的内容只会让众人摇摆不定,既然点出来了,便肯定些,明确指出是木料劣质。”
赵婳坚持原则,“这……恐失公允。桥塌是否是木料所致尚未有定论,不可以主观臆断。”
她虽对贪墨的工部员外郎有敌意,但是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把情绪带到文稿中去。
撰写报道最重要的就是真实性,朝廷调查这件事需要时间,真相尚未出来前,她不能写得太肯定。
倏地,赵婳意识到不对劲,抬头望他,“你刚才说众人,你知道我写文章的意图?”
霍澹轻笑,“你很聪慧,我也不是傻子,除了《京华风云》,赵姑娘的文章还有别的去处吗?”
他眉梢一挑,带着些许少年的意气风发,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眼中,赵婳眉眼弯着,轻声道:“关兄正解,在下佩服。”
不愧是皇帝,手指头一动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霍澹抿唇,道:“就按我说的写吧,朝廷很快就会出初步调查结果。”
沉默一阵赵婳才道:“那行,出了事你担责。”
霍澹点头,赵婳没再管了,把写了一半的文稿收回袖子中,起身道:“有些不放心,我还是想去现场看看。”
“朝廷已经派人去了,大理寺捕快也紧随其后到现场去,大理寺的人总该是信得过的,等姜子……”霍澹顿了顿,颇有几分不愿的意味,“等姜少卿回来整理好案情综述一切便明朗了。”
赵婳愣了愣,他刚才是想直接叫姜子真大名吗?可是碍于目前形势,不得不一装到底改口叫官名。
她抿抿唇,他这别扭的样子,心酸又好笑,皇帝陛下,委屈您了。
她先不揭穿皇帝。
许是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霍澹别过头去,道:“昨晚约你御花园相见,是令尊的回信到了。”
赵婳不禁喟叹,“这么快,半月不到。”
信从京城急讯传去益州,快马加鞭不出五日便能到。
“今晚戌正御花园假山见,把信给你。”霍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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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霍澹刚回来便被守在宫门口的严庆拦下,一路跟着往思政殿去。
“皇上您总算回来了,登津河刚修好没半月的廊桥塌了,大臣们正在殿外候着,等您商议。”
走在台阶上,霍澹撩了撩衣摆,“朕刚从登津河回来,桥是如何塌的朕再清楚不过。朕一时拿捏不准,依你之见,这事改如何处理。”
严庆紧随其后,故意引导道:“皇上您折煞老奴了,老奴见识短浅,只知工部掌管各项工程、水利。事情有头有尾,若要查清还需从源头抓起。”
霍澹不言,走了几步,又道:“无不道理,便就这样办。”他怒气忽地上来,骂道:“这些个官吏,没有一人让朕省心!”
严庆瞥了眼那张铁青的脸,心里暗喜窃喜,劝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正好趁此机会敲山震虎。”
思政殿。
几位大臣都在为今日桥塌一事上禀,霍澹早已换回龙袍,此时一身明黄,长手捏了捏眉心,另一只手握了本不知何时送来的奏折,似看非看,大有几分不务正业的模样。
他慵懒地在龙椅上静看这些个大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纪永升作为工部尚书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去事故现场,反而选择进宫面圣,真是没有脑子,许湛怎选了个如此没有谋略的幕僚。
“皇上,臣去了现场,修桥的木料存在蹊跷,和工部上呈在清单上的木材不相符。”姜国公去现场走了一遭,恰好碰到带着捕快前来的二儿子,见姜子真对造桥木料颇为留意,便凑过去瞧了眼,这一瞧还真发现了大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