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岚坐在绣墩上,抱怨道:“子真昨夜回来便收拾东西,今早跟表哥一起出了京城,说是皇兄交代了十万火急的事情。”眼前一亮,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大事,道:“阿婳嫂嫂,你跟皇兄在忙什么?你们该不会再各忙各的?阿婳嫂嫂,昭仁觉得,你还是跟皇兄先通过气,倘若你们忙的是同一件事,彼此说一说,还能少走弯路。”
赵婳嘴硬,“没有的事。”
闻言,霍岚感觉她大抵是猜中了。
一个两个,嘴硬心软。
这别扭的性格,真真不行。
===
入夜,宫墙上处处燃了灯,墙上的影子鬼魅丛生。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蹿进永安宫。
赵婳专程等到子夜,待所有人都熟睡后,悄悄潜入永安宫一探究竟。
好在永安宫中的值守不算森严,赵婳绕过在台阶上打瞌睡的两名内侍后,便顺利翻窗进了许太后寝殿。
借着月光,赵婳轻手轻脚,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谨慎。
依稀记得上次她最先觉得可疑的地方,是内屋中那挂着的山水画。
朦朦胧胧的月光中,赵婳找到墙上的山水画,她一喜,急忙过去。
撩开那画,赵婳摸摸墙壁,果真摸到了一处暗砖。
按动暗砖的同时,赵婳下意识看向屏风后面,但愿许太后不要被这声音吵醒。
可当赵婳看见那间小密室时,还是有几分震惊。
两个牌位稳稳着,供台上的香烛已经燃尽,瓜果贡品一样不少。
赵婳凑近了些,就这月光的清辉,能依稀辨认出牌位上的字。
吾儿什么什么之什么启什么之灵位。
……
回到凤栖宫,赵婳换下夜行衣,心绪久久未能平复。
许太后寝殿中,一直供奉着她已逝的两个孩子的牌位。
许太后身上的香灰红蜡,是在祭拜那两个牌位时弄上去的。
赵婳曾经听霍澹提起,许太后的两个孩子,一个流产,一个生下来便是死胎,两次皆是先帝所为。
丧子之痛让许太后恨透了先帝,同样也恨透了霍澹的生母。
宫中不准祭奠,许太后便悄悄在寝殿中造了间小密室,供奉牌位,偷偷祭奠。
原是如此,赵婳总算是想明白了。
赵婳之前担心是巫蛊之术。
倘若许太后用巫蛊之术害霍澹,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许太后。
但只是祭拜儿子,应该不碍事,这般想着,赵婳便没将此事告诉霍澹,这段时间就让他安心处理手上的事情。
等姜子真那边事情忙完,霍澹便要准备收拾许湛了,届时她将许太后偷偷祭奠灵位一事告知霍澹,还能顺便帮霍澹处置许太后。
===
翌日,许湛下朝回来,心情愉悦。
许太后告知许湛,小皇帝已经被下了子母蛊,最多十四日,便会中毒而亡。
此时许明嫣腹中的孩子,众人皆知是小皇帝的骨肉,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往后要由许湛和许太后来教导。两人亲自教导的孩子,渐渐长大,自然是对他们两人的话言听计从,丝毫不会像霍澹一样,心中还藏了各种小心思。
许湛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万人瞩目的皇位,他一心想要得到的是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傀儡皇帝。
他辅政,朝中事务,不论大小,都需要他点头。
许湛十分享受这至高无上的权利,也喜欢这样种受百官追捧和巴结的感觉。
许湛在回丞相府的路上便让随行仆人去梨园包下一出戏曲,待他回府换下朝服便去听听戏曲,哪知他前脚刚踏进府门,后脚管家就神色匆忙迎了上来。
“相爷不好了,出事了。”管家着急忙慌说道:“相爷派出去截杀纪荀的暗卫,全败了!连大少爷也受伤了!”
“什么?!”许湛震惊,要出门听戏的好心情即刻没了,“就一个重伤还未痊愈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男子,也能将本相的暗卫击败?还将本相儿子打伤?”
“大少爷说,伤他之人并非纪荀,是羽林郎中将季扬。”管家道。
许湛三步并做两步,撩起厚重的官袍,急急往大儿子屋中去,问清事情来龙去脉。
据探子来报,纪荀所乘的马车今早进城,许湛便让大儿子带了一众暗卫去途中截杀,不能让纪荀活着出现在小皇帝面前,更不能让纪荀道出其父纪永升是在他的指使下私自攥改工程款,从中获利私吞。
许湛大儿子武艺深得他的真传,再加上以死相护的暗卫,基本上没人是他儿子的对手。
怎会被季扬打得重伤在床!
“本来都快得手了,季扬跟个疯子一样,宁愿自己被砍伤,也要护住纪荀,后来胡奎带兵赶到,人马是我们的一倍,孩儿不得不得带人撤走。”
季扬。
胡奎。
全是小皇帝的人。
许湛暗道大事不妙,纪荀被小皇帝救走了,很快便会知道他与纪永升干的勾当。
“爹,纪荀本就有伤在身,此时又被儿子打成了重伤,昏迷不醒,何时醒来还说不一定。还有季扬,他被儿子砍伤了手臂,元气大伤。”
听完儿子的话,许湛陷入沉思。
照如今的情形,免不了与霍澹开战。
霍澹要治他罪,需要足够的证据,而此刻只有纪荀一人,胜算不大。
而他,只需要等到霍澹昏迷,一切便就尘埃落定,这一局便是他胜了。
许湛迅速招来心腹,让其去坊间散播消息——《京城风云》中北嘉,便是当朝贵妃赵婳,妄议朝政,试图越俎代庖。
暂且先不管北嘉是否如他所猜,是赵婳用的化名,知道坊间出现关于赵婳不好的言论,霍澹便会先细查这件事情,于是便把纪荀一事暂且放一放。
只要将时间往后拖一拖,目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管家得了许湛的吩咐,即刻出府,叫来王麻子等人,立刻将话散播到坊间各处。
《京华风云》在京城大街小巷备受追捧,其中不乏喜欢北嘉文章之人,面对这不知从何起的遥远,有人将那来传谣的人一路追着打,足足追了有三条街。
有人更甚,听见乞丐在街头造一句北嘉的谣,便抄起鸡毛掸子撵他一路。
这些个喜欢北嘉文章的人坚信,定是哪家书刊看《京华风云》不顺眼,故意给造这等杀头掉脑袋的谣言,就像上次那星象谣言一样,是逆贼宁王为他弑君夺权顺理成章的阴谋。
是要害北嘉先生。
霍澹晚些时候听见这消息,即刻传来京兆尹,命令道:“给朕细查!这话究竟最先从何处传出来的?!一层一层给朕仔细排查!”
京兆府尹汗颜,感觉霍澹那如刀的眸子随时将他脖子砍了下来,“微臣已经在细查了,据说这谣言最先是从南岸码头传出来的。”
南岸码头。
霍澹有几分印象,他与赵婳微服出宫追查再次出现在京城的假.铜钱时,去的便是南岸码头。
霍澹吩咐道:“抓活的,朕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指示!”
“臣谨遵陛下旨意。”
京兆尹走后,内侍来报,季扬醒了。
霍澹转身去了屋中。
只见床上的男子虚弱起身,欲下床行礼。
“你有伤在身,无需多礼。”
季扬胸膛被刺了一剑,差点伤及心脉,手臂又被重重砍了一刀,可谓是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
内侍抬来椅子,霍澹落座。
“陛下,臣没有背叛您,臣将纪荀带到陛下面前了。”季扬在林中与黑衣人以死搏斗,不敌之时胡奎突然出现,他便明白,他失了霍澹的信任。
恐是他主动提议霍澹去许明嫣宫中那次,也有可能是他出发前问霍澹的那句,让霍澹对他有了防备心。
季扬从未想过背叛霍澹,因办事不利,他惭愧道:“纪荀受了伤,是臣办事不力,没将人保护好,陛下若要责罚,臣绝无半句怨言!”
霍澹道:“你不也受了伤?胡奎与朕说,是你拼死护住纪荀,朕为何要罚你?”
也就是霍澹在胡奎呈报事情时,他才知季扬并无二心,或许之前季扬确实与许家有来往,但这次及时收手了。
“陛下,纪荀伤势如何?”季扬不放心,问道。
“还未醒来,朕在纪荀身上找到了他写的许湛这些年与纪永升勾结在一起做的种种事情,逐一列举了贪污工程和贪污数目。”霍澹胜券在握,道:“如今知等子真那边传回来好消息。”
“你便安心在此养伤。”霍澹并未多留,起身时忽觉头晕晕沉沉,手下意识搭在椅子扶手上稳住身子。
“陛下。”高全盛吓了一跳,担心霍澹龙体有恙。
霍澹摆手,站在原处缓了一阵,感觉好多了才离开了屋子。
他猜恐是这几日没日没夜处理朝政,累着了。
“陛下,朝政再忙,也要注意好龙体。午膳和晚膳要按时吃。”高全盛跟在霍澹身后,忍不住念叨几句,“赵贵妃吩咐过奴婢,时时留心陛下的饮食起居,赵贵妃心里还得关切陛下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
霍澹嘴角扬起弧度,满心欢喜,道:“不用你说,朕自然知道阿婳心中有朕。她能这样嘱托你,已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