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想说话,一张嘴吃一嘴风,又闭紧。
她们两个从游廊跑过,身后追着一串儿提裙跟跑的婢女。
外院庭中,晨练的陆一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万马奔腾一般地疾驰而过。
而施晚意和陆姝跑到东院门前的一瞬,不约而同地急刹住,迅速整理好仪容,保持仪态跨出门,疾步走上马车。
马车门一关,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陆姝喘着气催促:“呼……快走。”
可今日实在不巧,路上总遇上别家的马车,不好提速,急得陆姝不住探头观望。
卯时已过,空荡的朱雀大街上依然没有出现施晚意的马车。
施春浓抱胸站在马侧,面无表情。
今日休沐的方既清劝道:“许是耽搁了,春娘,莫生气。”
施春浓深呼吸保持平静,皮笑肉不笑,“我没生气。”
她眼里都要蹿出火了。
气大伤身,方既清举起折扇,朝向她轻扇。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凉风无法吹灭施春浓的火气,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烈。
“哒哒哒……”
马蹄声渐近,施春浓冷笑,一把抓过折扇,刷地合上。
方既清手中一空,若无其事地背手而立。
马车门打开,施晚意和陆姝的脸露出来,皆有心虚歉疚。
“不必下来了。”
施春浓几个大步走过去,一甩袍裾,跨上马车。
方既清给了母女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翻身上马。
施晚意和陆姝:“……”
“关门。”
施春浓说完,看也不看施晚意,视线直射向陆姝,冷声道:“伸手。”
陆姝苦着脸,缓缓伸出左手。
“啪!”
一扇子抽在她手心。
“啪、啪、啪……”
每抽一下,施晚意便一激灵,完全没想到她阿姐竟然对陆姝如此严厉。
而陆姝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发。
施晚意还是有担当的,“阿姐,迟到我也有责任……”
施春浓冷冷地看一眼,“跑不了你。”
施晚意双腿并拢,双手乖巧地搁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好嘞。”
第52章
施晚意和陆姝都挨打了。
马车上,母女俩并排坐在同一侧,皆是右手托着左手,擎在胸前,可怜巴巴地看施春浓。
施晚意:“阿姐,你别生气了。”
陆姝学她语气,“姨母,我知错了。”
老话说,打死犟嘴的。
陆姝以前宁可被打断大脖筋,也不会服软。
现在竟然也学了施晚意的“恶习”,开始使这种令人发指的小手段。
施春浓坐在两人对面,不苟言笑:“……”
绝不能心软,否则日后她这个师父在陆姝面前威严何在?
施晚意再接再厉,“阿姐,是我贪睡,不怨陆姝。都怪我没出息,身体虚……”
陆姝身体倍儿棒,学不了这话,眼一转,掐着嗓子难以启齿道:“姨母,我、我……我长这么大,难得跟母亲同床,想她多抱抱我……”
她本意是想哄得施春浓不再生气,可话说出来,脸刷地通红,根本不好意思看两人的眼神。
施春浓一怔,眼里流露出怜惜。
施晚意也有触动,一把抱住陆姝,心疼道:“有什么话不能跟娘说呢?”
陆姝正懊恼,忽然就埋进她怀中。
而不同于看起来的那般慈爱,施晚意落在陆姝背上的手,每一下都颇重。
但也给陆姝解了围。
陆姝一边儿在心里腹诽她娘没个娘的样子,一边儿也嚎道:“娘~”
可惜她的腔调丝毫没有施晚意自然。
施春浓那点儿怜惜一下子全散了,没好气道:“少作怪,待到我庄子上,罚你在我的宅子跑十圈。”
陆姝嚎声戛然而止。
施晚意手上用力,又一下拍在她后背上,提醒她唱戏唱完。
陆姝闷哼一声。
她是皮糙肉厚,可也没那么抗造。
施晚意紧搂着她,善解人意地劝:“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听你姨母话,你姨母不会害你。”
然后又转头对施春浓道:“阿姐,陆姝若是不懂事,你该打打,不用顾忌我,只别打坏了就行。”
陆姝埋在她胸前翻白眼。
施春浓没傻到看不出俩人做戏,不轻不重地瞪施晚意一眼。
施晚意冲她憨实地笑。
施春浓方才打陆姝手心打得实在,打施晚意也就头三下抽得重,剩下都跟挠痒痒似的。
她到底不舍得骂妹妹,便伸手揪出陆姝,“行了,别跟你娘黏糊了。”
陆姝:“……”
谁黏糊了?她冤死了。
偏施春浓认准施晚意这个妹妹柔弱,半点儿不觉着她这么做有何不妥,还反过来教育陆姝:“学武不是为了逞凶斗狠,是为了保护身边人,你娘身子骨弱,往后看顾好她。”
明显后一句才是重点。
陆姝心下嘀咕不断,面上不情不愿地应道:“知道了。”
施晚意摸摸她的头,一脸感动。
外头,方既清听着她们的声音慢慢降下,面上始终浮着浅笑。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方既清闻声回头,看见马车上姜家的标识,以及马车周遭熟悉的护卫,微讶。
姜屿回来了?
姜家的马车没停,径直越过他们一行。
只一个护卫慢下来,骑马到方既清身边,恭敬道:“方大人,我家郎君说,恐耽搁你们行路,便不停下问候方夫人和施二娘子了。”
真是姜屿。
回来的悄无声息。
方既清沉吟片刻,侧头对马车内道:“春娘,我去与师弟说几句话。”
施春浓的声音传出来,“好。”
方既清驱马向前追去。
马车内,施晚意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好奇地掀开纱帘,向外张望,“是那位姜家二郎吗?”
施春浓没什么兴趣道:“能让方既清过去说话的,也就那一个,姜三郎年纪差得有些多,关系不如他们二人。”
姜家的马车跑得快,施晚意只瞧见马车稍慢下,姐夫方既清直接从马上跳到马车上,看不见姜二郎,略微遗憾道:“净听人提起姜家这位二郎,我都没见过。”
皆说他风采卓绝,她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陆姝顺口问一句:“有姨父好吗?”
施春浓比较不出。
陆姝问:“一样吗?”
施春浓摇头,“姜二郎相貌更好,能文能武,家世更是顶尖。”
她一顿,接着说道:“不过一样教人看不顺眼。”
“啊?”陆姝没懂。
施晚意替施春浓找补道:“你姨母是说,两人皆出色的惹人艳羡嫉妒。”
陆姝一听,嘟囔:“我觉得姨父最好。”
她对父亲毫无印象,唯一抱过她的男性长辈就是姨父,心里自然偏向。
施晚意也觉得姐夫方既清从各个方面看,都出类拔萃,赞同地点头。
得到支持,陆姝微扬下巴。
施春浓无语,“合着全家都教他收买了,就我一个眼神不好。”
施晚意和陆姝眼里皆是:你以为呢?
施春浓气不过。
姐妹姨甥三人小闹一场,丁点儿芥蒂没生出来。
前头,姜家的马车上——
姜屿面上并无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狼狈,只眼下些许疲色。
姜家的马车超过陆方两家的马车便慢下来,他手肘支在另一侧马车窗上,手指撑着头,姿态懒散。
方既清一进马车便问道:“没听说太子殿下的仪仗回京,你独自回来的?可是瀛洲那边有急报要禀给陛下?”
姜屿简单与他说了瀛洲发生的事,道:“先前出京时掩饰是不想打草惊蛇,现下见过魏元丰,回来是否遮掩已无关紧要。”
“你见过陛下了?”
姜屿思绪游离。
那日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瀛洲,写了一封密折送入京中,便和瀛洲节度使趁机剿瀛洲乱党,并且仔细查了陆仁在瀛洲为官几年的所作所为。
陆仁的官声……意外的好。
从所查看,他为官极尽责,也为瀛洲做了不少实事,瀛洲百姓提起陆仁,几乎都是称赞。
唯一不好的名声,便是时不时出入烟花之地。
可大邺未有明文禁官员狎妓,根本算不得什么污点。
而陆仁身边的随从或是死了,或是不知所踪,陆仁一直去的那家袖红楼也早已人去楼空。
如此巧合,很难不怀疑其中有问题。
要么陆仁真的就是白璧微瑕,要么……陆仁心机深沉,没有留下马脚。
姜屿不可能一直留在瀛洲,只能由瀛洲节度使继续追查下去。
但线索并不是彻底断了。
事实上,他心知肚明,施晚意这个陆仁的遗孀和陆家人,就是更直接的线索。
昨日姜屿甫一进京,低调回府简单梳洗便进宫觐见。
启帝单刀直入,直接给他看了这些时日京中查到的消息——
陆仁外放期间,每年都会送回陆府大笔孝敬,远超他的俸禄。
施晚意回京后的花销和置下的产业,价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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