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婆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施老爷更生气,“到底是谁哄骗了二娘?宋嬷嬷,你是施家的人,莫要胳膊往外拐。”
宋婆子道:“老奴如今是娘子的人。”
施老夫人捂胸口,“诶呦,诶呦呦~气死我了……”
齐筝匆忙走过去,边轻轻拍抚她的胸口,边瞥向内室,对宋婆子道:“宋嬷嬷,都已经说出来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宋婆子还是不说话,她已经轻率失言一次,不能再第二次。
左右她不说话,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施老夫人一见她这模样,“诶呦呦”地更大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施晚意,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内室,施春浓闻言,缓缓松开手。
施晚意却不动。
果然只要做了,瞒过一时,瞒不了一世,必定会留下痕迹。
暴露都暴露了,施晚意微微提高声音道:“嬷嬷,咱们回京后的事儿,父亲母亲他们想知道什么,你就说吧。”
宋婆子明白了,便一板一眼道:“回老夫人,是个俊俏的落魄书生,娘子有些喜欢,便花些钱养在私宅里。”
施家老夫妻和齐筝听到准话,心里依旧震惊荒唐大过其他情绪。
但施家人都巴不得施晚意忘掉陆仁,施老夫人当即便道:“落魄书生也无妨,先带回来教我们瞧一瞧,若是人品尚可,二娘便离了陆家,另行改嫁。”
施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落魄书生好,有施家做倚靠,晾他也不敢欺负二娘。”
施老爷不赞成,“好儿郎怎会无媒无聘住进二娘的宅子,我看这书生就不是个好德行的。”
施老夫人反驳:“怎么也强过那陆仁吧?”
施老爷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齐筝问道:“二娘是如何打算的?”
内室里,施春浓紧盯着妹妹。
施晚意道:“我觉得,保持现状便好。”
他们说得轻巧,可有施家倚靠,陆家和陆仁还不是没有善待原身。
再说她现下局面大好,在陆家怎么肆意怎么来,玩儿得也开心,何必回来为这些事烦扰?
若是她能自立门户倒也无妨,可以娘家父母的紧张程度,恐怕轻易不会允许,还不如继续按照她自己的打算走。
然而施老夫人听不得她此话,立即道:“不行!你名声不要了?”
施晚意要是怕名声不好,也干不出置宅子养人的事儿。
她既然没有作恶损害别人,除了担心弄出人命会有麻烦,其他都没有她高兴来得重要。
施家是真心关心女儿,跟陆家不同,施晚意并不想跟他们争吵,惹得大家不开心。
但她也不会因此便罔顾自身的意愿而顺从长辈。
气氛稍有凝滞。
施春浓悄悄附在施晚意耳边道:“二娘,这事儿阿姐不反对,你高兴就行。可阿姐在咱家没地位,帮不了你。”
施晚意嘴角微微抽动,无语地看向她极有自知之明的姐姐,小声回道:“亏阿姐你巾帼不让须眉,怎么这样。”
施春浓瞧一眼门,幽幽地叹道:“我纵是百炼钢,也敌不过家里的山大王啊。”
施晚意:“……”
谁是山大王,敢不敢大声些说?
而外头施老夫人久未得到回音,喝道:“你们两个,出来说话!”
片刻后,施春浓先一步踏出内室门,施晚意低垂着头,随其后。
施老夫人直接道:“必须将人带回来,你也回娘家来。”
施晚意趁人不注意,掐大腿肉,声音低沉压抑道:“娘,既然我倚靠陆家,凭什么是我改嫁?”
施老夫人一怔,“什、什么?”
其他人亦是讶然。
施晚意手掐得重了点,抬起头,眼圈泛红,似有几分癫狂道:“入赘,彻底依附于我,不好吗?”
在场几人霎时震惊不已。
大邺不是没有女户,但那是极少有的,且女子顶立门户颇多艰难,若是没有儿子,大多是过继宗族的男嗣才能保住家财,不受歧视欺辱。
她、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施晚意扫过他们的脸,作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漠然道:“算了……”
她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飞快地打手势。
宋婆子适时上前,“老爷、老夫人,娘子如今管家,陆家离不得娘子太久,得回去了。”
施晚意便一脸寡淡地告辞。
她和宋婆子退出去后,施家人才有了反应。
施老夫人大骂:“都是那个陆仁!若不是他,我的二娘怎会受那么多苦!”
施老爷也附和着她骂人,反正全都是陆家和陆仁的错,不是他女儿不对。
齐筝则是问道:“那二娘养在宅子里的书生,该如何是好?”
施春浓倒是大喇喇,“入赘便入赘,咱家又不是养不起。”
施老爷和施老夫人对视一眼,皆有意动。
齐筝一见,及时打住,“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
他们这样的人家,牵一发而动全身,瞧着是二娘一人之举,可万一有人效仿或者以此来生事,损害那些宗族的利益,恐怕要攻讦施家和施晚意。
而施晚意唱完一桩戏,只要娘家不再揪著书生和改嫁的事不放,她是片刻不停留,赶紧跑路。
马车上,她边揉掐疼的大腿肉,边再次懊恼地反省——
下次得长记性,狡兔三窟千万不能实名。
第40章
施家人很快便回过味儿来,施晚意以后的婚事,究竟是改嫁还是入赘,现下说还为时尚早,应该先瞧一瞧人。
可施晚意已经跑了。
施老夫人着恼:“她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娘家都容不下她了。”
施春浓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散漫地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施老夫人锋利的视线倏地射向她。
施春浓瞬间合拢腿,端正坐好。
施老夫人扶额,“诶呦……我怎么生下你们这两个糟心的女儿。”
施春浓顶嘴:“光是女儿糟心吗?兄长似乎也不机灵。”
齐筝第一时间反驳她:“我夫君敦厚,向来不惹事。”
那是她管得严……
施春浓暗暗嘀咕:都是施家血脉,谁能强出谁去?
至于向下比较,他们兄妹三个,谁是最差的?
肯定不是她。
施春浓自觉独醒,不欲与母亲长嫂争辩,准备打道回府。
施老夫人叫住施春浓:“你回去问问既清,二娘的宅子在哪儿。”
她想干什么,一目了然。
施春浓虚应一声,没打算尽心尽力。
而初一,乃是朝会之期。
施晚意离开后,姜屿也立即出门,在马车上换的朝服。
他平常没这般紧急,悄悄从隔壁离开,上朝回来再用早膳都来得及,有时候吩咐一声不必准备早膳,屈六也不会打扰。
便是有些需要打扰的事,她留在屋里的护卫也会暂时应付。
今日姜屿赶到宫门,并未迟,不过其他官员都已经在候着,连姜太傅也比他来得早,自然引得众人注目。
姜屿从容自若,与诸人见礼,方才走到姜太傅跟前行礼,“父亲。”
姜太傅背手而立,一身紫色官服,腰缠金玉带,鬓发霜白,风雅淳正之姿仍可窥见年轻时的风度翩翩。
姜屿则是正当年,风姿卓绝。
父子同朝,一文一武,皆于高位。
偏偏又这样的风度。
文武官员们向父子二人投以注视,皆情绪复杂,感慨非常。
姜太傅并未在满朝文武眼下多言,只微微颔首道:“下值后与我一同回府。”
其声如钟鸣,醇厚悠远。
姜屿应下,随后行至武将一列,等候上朝。
不多时,太监宣帝谕,众朝臣列队而入。
如今大邺初建朝,外忧内不平,百废待兴,官员体系简明,吏治相对清明。
且开国皇帝启帝,虽已过半百,铁血手腕不改,雷厉风行,每次朝议,诸事决断皆利落干脆,向来不拖朝。
今日依旧。
早朝结束,启帝秦正单独召见姜屿。
“姜卿先前呈上来的折子,朕已看过。”启帝取过案上一本奏折,递给太监,“这是瀛洲昨日送过来的密报。”
姜屿接过,展开后一目十行,快速阅览。
密报上说,自河间王的玉玦面世,瀛洲近来意动频频,暗探探得一消息——乱党新得一幅《山河图》,似是藏着军饷埋葬之地的秘密,正在破解。
“朕相信绝对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姜岑会如何绘制地图,留作线索。”
姜屿脑中闪过幼时兄长带他和弟弟玩耍的画面——
“二郎、三郎,这是我特制的颜料,遇水则显,送予你们,日后若有密语,可以此颜料书写。”
启帝看到姜屿面上一瞬的失神,道:“看来姜卿已成竹在胸。”
姜屿敛神,“回陛下,臣确是想到些许旧事,只是还有待实证。”
启帝颔首,“朕会下一道旨意,命你随身保护太子前往皇陵祭祖,你将京中安排好,秘密走一趟瀛洲。”
姜屿躬身一礼,“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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