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扫了一遍,没有邵明姮。
“二..二哥,你怎么回来了?”顾香君还在摆架子,迎面看见满脸郁沉的男人,她打了个冷颤,不觉压低了嗓音。
顾云庭睨她一眼,冷冷斜过。
“罗袖,邵小娘子去哪了?”
“她不守妇...”
“你闭嘴。”顾云庭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呵斥顾香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他看向罗袖,又问了一遍,“她去哪了?”
罗袖扑通跪在地上,三言两语将方才发生的事大略说与顾云庭。
却见顾云庭脸色发白,嘴唇乌青,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乍一看去,阴森森的很是骇人。
顾香君此时才怕了,虚着心思解释道:“二哥,真的是她做错事,对不起你,我...”
顾云庭拂袖离开,长荣赶忙跟上去,驾车,朝着后街方向狂奔。
天黑的看不清人影,马车沿着河畔减缓速度。
顾云庭拨开车帘,眯起眼睛仔细搜寻,水天一色,宛若打翻了墨盒,什么都辨别不出。
忽听长荣惊叫:“郎君,不好,那里好像是姮姑娘。”
顾云庭顺势望去,奔流涌动的河边,有个若有若无的人影,就在他使劲想要看清的时候,那人影就像枯蝶,纵身朝着河面跳了下去。
万籁俱寂
耳畔只有一种嗡嗡的鸣响不断盘桓挤压,夜空电闪雷鸣,忽明忽暗的白光打在他惨淡的面庞,他睁着眼,呼吸全无。
熟悉的窒息感,瞬间麻痹他的神经,他张着嘴,手和脚都无法动弹。
画面一帧帧倒退,就像无数道门在他面前反复关闭。
倏地,定格。
京城刚下了场大雪,放眼放去满目银白。
树枝上积着厚厚一层,随着咯吱一声脆响,枝丫断裂,弹飞满树的雪沫。
他换了身宝蓝色织金冬袄,簪金冠插玉簪,最后裹上银灰色团花大氅,他很少穿鲜亮的颜色,这日却打扮的异常俊美。
昌平伯府乱成一团,他才知道,宛宁留书出走。
那一刻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宛宁只是出去散心,很快就会回来,或许她会在外面住一段时间,等心情平复,她一定会忘了邵怀安,一定会重新开始,而他,就是她新的开始。
茫茫白雪覆盖的河面,水流缓缓,枯木枝子浸在冰水中,勾着一只绣鞋。
他双膝发软,耳中长久的翁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宛宁被打捞上来时,只剩一副骨架,被水里鱼兽啃咬的白骨森森,若不是手腕处残存的金镯,刻着她的名字,顾云庭决计不承认不相信那是宛宁。
明明接她回京城时,他与她承诺,会娶她,一辈子待她如珠如宝。
她愁眉苦笑,却也没有立时回绝。
顾云庭以为没了邵怀安,宛宁便会重新考虑自己,却没想到她竟做出如此刚烈之举。
河水泠泠,他如坠寒窟。
雷声轰隆巨响,将他拉回现实。
长荣去找蓑衣,回到前头时,才发现顾云庭已经踉跄着奔向河畔。
邵明姮找到物件丢弃处,她将扰人的绸带解掉,跃入河中,她水性极好,但雨天水流湍急,视线不佳,她在河底憋气寻觅,比从前都要费力许多。
水草上纠缠着衣物,巾帕还有各种布料,大大小小的瓷瓶坠入河底,她俯冲向下,摸索着从淤泥中寻找,胸口越来越闷,她尽力憋着呼吸,雨水漫灌,河流压力巨大。
她不得不回游上浮,待脑袋跃出水面,她拂了把脸,听见暗哑的喊叫。
“邵小娘子,回来!”
邵明姮看到双腿迈进河里的顾云庭,她愣了少顷,睫毛上的雨雾很快模糊视线,她摇了摇头,再度沉下水去。
“秦翀,关山,把她带上来!”
顾云庭咬着牙,目光灼灼凝视她消失的位置,那场雪仿佛蔓延到了今日,他浑身冰冷,宛宁那副枯骨充斥在他面前,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喊了声:“快去!”
关山擅于泅水,两人一左一右挟着邵明姮来到岸边。
“你要寻死?”
“我没有。”邵明姮扭头看了眼河面,语气着急,“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顾云庭嗓音暗哑,音调沉肃,深邃的瞳孔中蓄藏着风暴一般。
邵明姮此时的衣着全贴着身体,肌肤透过薄薄的面料一览无余。
关山和秦翀背过身。
雨水冲刷着地面,河流咆哮而去。
邵明姮快要急死了,“我的扇子,被他们扔进河里了!”
顾云庭眸色冷寂,反手解了自己披风,将邵明姮裹在里面,他没有说话,双手箍在邵明姮肩膀,就那么阴恻恻的看着她。
“郎君,你松手!”
邵明姮想掰开他,顾云庭忽然将她抱进怀里。
冰冷的身体碰在一起,他勒的很紧,让邵明姮透不过气。
她推他,嘴中不断重复“扇子”,然顾云庭置若罔闻,他虽瘦拔,但手臂腕上极有力道,轻而易举箍住邵明姮,似要摁进肌骨之中。
“别死。”
“不要死。”
他口中喃喃,手上动作加重。
邵明姮想起嫂嫂的死因,登时明白过来,她拍打顾云庭的后背,“郎君,我没有想不开要自尽,我要我的扇子,我只是去找我的扇子。”
顾云庭略微松开,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没有抬眼,冷声吩咐。
“秦翀,关山,帮她去找扇子。”
“是!”
邵明姮亦要跟着过去,被顾云庭一把抱起来,水流阻力大,他身子跟着一晃,邵明姮不得不回抱住他脖颈,他投下目光,随后抬脚走出浅水。
长荣已经掀开车帘,邵明姮被扔了进去。
眼前一黑,帘子隔开他们两人。
“郎君,你跟姮姑娘回去换身衣裳吧。”长荣垫脚举着伞,望了眼河面,焦急道,“这么大的雨,淋病了可如何了得。”
“我不走。”邵明姮撩开帘子,语气执拗。
“进去。”顾云庭瞪着她,压抑着怒火,“回车里去。”
邵明姮咬着唇,不肯听话。
顾云庭忍无可忍,坐上马车握住她的腰将人推了进去,他身量高大,上半身压在邵明姮身上,浓烈的呼吸此起彼伏,两人俱是面对面谁都不肯服软。
“扇子而已,比你命都重要?”
邵明姮紧咬着唇瓣,清澈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吸了吸鼻子,说不出话。
整个晚上的弦绷的丝毫不敢松懈,从被迷晕到申明卓将她救出,再到回顾宅后顾三娘的羞辱推搡,一幕幕浮现在面前,她忍着不去哭,哪怕看到顾云庭时,她也不想哭。
她只要她的扇子。
顾云庭瞪着她,那小小的脸颊鼓鼓生气,眼眸蓄满水汽,然还不肯让自己示弱,唇瓣都咬出血丝,她又抽了抽鼻子,仰头将眼泪憋回去。
心就像被什么挠了下,瞬间柔软。
他抬手,拇指覆在她眼尾。
一颗泪滑出来,掉在他指头上,滚烫,像火炭一样。
顾云庭倏地收回手指,从她身上起来。
邵明姮侧脸,飞快的擦干泪水,随后挨着车壁坐起来。
“邵怀安真有那么好吗?”
似在自言自语,顾云庭低着头,神色苦闷。
邵明姮没有解释扇子的真正主人,她静静坐在那儿,心里想的全是秦翀和关山能不能找到扇子。
雨太大了,耳畔全是哗哗的嘈杂声。
“在这儿坐好,不许再下水。”
说完,他拨开帘子跳下车。
随后听到长荣的惊呼,“郎君,你不能下去。”
邵明姮闻声趴到车帘处,掀开一角,恰好看见顾云庭走到自己潜入的位置,躬身下沉。
她眼眶发热,又用力擦了擦,空无一人的宽敞车内,她忽然就哭出声来,连自己都不知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邵家倒台的委屈,或者是父亲的失踪,兄长的流放,亦或许是她此生再也不能重见三郎,此时此刻,天地间只她自己一人,孤零零,没有依附,没有凭靠。
她趴在膝上,双肩微微颤抖。
“阿恒,我想一生一世都和你在一起。”
“你哄我呢,不许说没边际的浑话。”
“是真的,倘若有一个字作假,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昂,快呸呸呸,叩桌子。”女孩不由分说拽着少年的手拍了三下桌面,少年脸庞发红,神情炙热。
“阿恒,我永远都会护着你。”
雷声犹如鞭打在心口之上,邵明姮蜷成一团,呜呜哭着。
三郎死了,她连三郎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东西都丢了。
“若找不到那扇子,你待如何。”帘子从外被掀开,顾云庭浑身上下水淋淋的,苍白的脸上唇色青败,他睫毛上挂着水珠,面容比之平时有种病态的美感。
风雨欺进车内,他挑帘站在外面。
邵明姮尚未来得及收起防备,满脸都是泪痕,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顾云庭手指动了动,小娘子伤心欲绝,悲痛万分,眼尾的红几欲滴血,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若今夜找不到那把扇子,小娘子绝对会义无反顾投河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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