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面庞上的热意渐渐消散,酒味涌上来,顾云庭蹙眉。
“叫长荣弄热水,我要沐浴净身。”
邵明姮将从水中出来,换上宽大柔软的寝衣,坐在妆奁前梳理头发,铺开的青丝如绸缎一般,顺滑乌黑,贴着洁白的颈子一直延伸到后腰,寝衣上绣着一对鸳鸯,金丝银线勾出栩栩生动的姿态。
她不施粉黛,面庞素净,杏眼微微一抬,有种恍惚的错觉。
脚步声逼近,她心跳忽然急促起来。
站起身,便从落地宽屏后看见一道人影,慢慢朝自己越来越近。
“阿姮...”
邵明姮看宫婢和内监都已经退出屋门,守在院中的廊庑下,她捂了捂脸,回应:“你吃酒了?吃的多吗?”
她弯腰从桌上倒了盏醒酒汤,两手捧着,稍稍往前迎了几步。
颀长的身形投来,将她笼在阴影中,暗哑的嗓音沁着薄薄熏醉,沿着耳根一路滑到衣内,她被他的热气燥的心内不安,抬起头,便见那人两手袭来,握住她的脸,迫使她抬头。
垫脚,后仰起脖颈。
双唇贴上,骨头霎时一酥。
右手大掌从脸庞挪到她后腰,箍住后用力一提,人几乎摁进怀里,严丝合缝。
醒酒汤全洒了,令两人的衣裳前襟打湿,贴在肌肤上。
他眸眼微红,沁着浓浓的热烈,吻了又吻,索性双臂环住她腰身,“阿姮,你是我的妻。”
“嗯。”
邵明姮点头,回抱住他。
“我会护你一辈子。”
“我知道,我也会爱你,敬你,与你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她的声音异常甜软,像拉开蜜丝的糖,瞬间令顾云庭身体里的某种冲动溢开,膨胀。
“阿姮,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中,给我光亮,令我觉得活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我喜欢你,远比你知道的更加喜欢。
你如此生动,又如此可爱,我无法想象如何才能从你身上挪开目光,我只想追随他,簇拥他,像最虔诚的信徒永不背弃。
阿姮,阿姮....”
他说着缱绻的情话,拥抱着邵明姮一路来到床榻内。
大红锦帐落下,他的拇指揉在她的肩膀,寝衣敞开弧度,露出丰盈。
唇欺下。
带着颤抖。
邵明姮抱住他的头,凭他说完,又自言自语一般开口,似没完没了。
“我做过错事,悔不当初。”
“我知道你喜欢孩子,那一颗颗避子药,如今就像一把把匕首,时不时捅我一刀,我错了,阿姮。”
“我对不住你。”
邵明姮仰起头,被他急促的呼吸弄得心神糟乱。
“如果你一定要有孩子,我想...你可以去找别人生的,我不介意,真的。”邵明姮揪住他的发,眼眸尽是隐忍的热。
然顾云庭忽然停下来,抬起身,望向她。
这一瞬,眼中仿佛千帆竟过。
邵明姮得以呼吸,目光灼灼地回望过去:“你怎么了?”
顾云庭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皮合了合,忽然启开,眸中的狂乱消减几分,变得清透起来。
“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邵明姮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你为何要问这种问题,若是不喜欢我又怎会嫁给你?”
“若我同别人生孩子,你不难过?不生气?你能忍得了?”
“我也不想,但你是太子,日后的皇帝,你自己能受得了自己没有子嗣吗?”邵明姮反问回去,又道:“何况,是你反复问我,告诉我,提醒我当年徐州那些避子丸,使我这辈子都可能做不了母亲,真正介意的不是我,是你。”
她抬手,戳了戳他胸口。
“而今,你又用这种表情问我,好似是我做错了什么。”
顾云庭忽然笑起来,伸手环住她,抱进怀里。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想问的话也不敢再问了。
若换做他是宋昂,阿姮还会这般大度吗?
定然不会的。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永远比不过他。
那颗心也不会随着时间逐渐被填满,因为属于宋昂的部分,早就被她框出来,那是他们曾经最美好的回忆,谁都挤不进去。
至于阿姮而言,比起夫郎,顾云庭更像一种依靠,因为对她太好太细致,以至于阿姮混淆了感觉,或者明知喜欢不纯碎,还是会选择同他在一起。
“我不要孩子了,我只要你。”
....
翌日清晨,邵明姮起的比顾云庭要早。
因为昨夜并未胡闹,两人卷起衾被拥抱在一起,什么都没做,只睡了整夜。
她睁着眼,有点无法入眠,身后的人呼吸亦是强弱不定,但她不愿回头。
她也不知怎么了,忽然便变成这幅样子,明明先前相敬如宾,都很好的,可为何嫁过来,成了他的妻,反倒觉得有了隔阂呢?
她拢好寝衣,想要翻身下床,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揽着肩膀拉回被中。
接着便被人放在身下,他似养精蓄锐的兽,翻过身俩面朝床榻,撑着双臂喘起粗气。
“昨夜是我们的良宵。”
邵明姮双手抵在胸口,问:“现下天明了。”
“错过的,我要补回来。”
“我饿了。”
“等等再说。”
“我...”
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中,邵明姮只觉天昏地暗,便又是一整日的厮磨。
下地时,天都黑了。
又累又饿,浑身提不起力气。
顾云庭却不然,慢条斯理穿好衣裳,从后揽住她亲了又亲,道:“我去小厨房瞧瞧,给你弄些吃的。”
出了门,面上的笑意立时不见,换成冷若冰霜的寒。
唇没有一丝弧度,整个人都好似从冰窖里挖出来,凉湛湛又阴恻恻。
长荣吩咐小厨房做了炙羊肉,新烤的胡饼,炒葵菜,几道精致的果子,外加一壶葡萄美酒,端到卧房时,邵明姮已经换好衣裳,松松垮垮挽着发髻,外头披着绯色绣金丝华服。
她想起来,今日该去拜见陛下和皇后的,但...
心中一阵懊恼,便见顾云庭从外面回来,遂起身提醒,却见他浑不在意。
“都是俗礼,他们不在乎的,且前两日我与他们打过招呼,今日能过去便去,过不去便改成明日不打紧。”
他说的轻巧,又将炙羊肉分成两碟,撒上孜然后端到邵明姮跟前。
“山羊肉,不腥不腻,鲜嫩多汁,趁热吃。”
邵明姮当真饿了,顾不得与他讲道理,夹起羊肉便咬了一大口,果真香醇可口,那一碟很快吃完,顾云庭便又推来一碟新的,抬手给她擦了擦嘴,道:“累着你了。”
话音刚落,邵明姮脸上一红。
“多吃些,这几日少不得还要受累。”
邵明姮被噎到,咳了起来。
那人又起身替她拍背,很是殷勤热情。
....
邵明姮有些累,吃完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顾云庭往房外瞥了眼,便有背着药箱的太医低头进来,望见帘帷内探出的一只手,忙又将脑袋低了低,上前,拿出脉枕垫在手腕下。
细细诊了一番。
“如何?”
“的确难以受孕。”
两人走到外间,太医揩了把汗,道:“但不是不能治,需得仔细调理,将身子养补好,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总会有的。”
他不敢将话说死,一来是为了保命,二来子嗣之事确难保证,说不准便真的有了,总之先把脑袋抱住才是上上策。
写好方子,顾云庭乜了眼,太医知道他要吩咐何事,连忙躬身答道:“今日我只是与殿下看诊身体,开的都是补药,没有旁的。”
“知道便好,下去吧。”
阿姮说错了,他一点都不想要孩子。
他甚至想过往后的每一日,都只有他和她,不要再有什么外人打扰他们。
但是他看过阿姮说起孩子时的神采,申萝有了,刘灵有了,连萧昱都有孩子,阿圆每回看见阿姮,都抱住她的腿,比看到任何人都要亲近。
他可以没有自己的孩子,但阿姮不能。
他为她抚好头发,低身亲在她唇上。
他只要她,足够了。
......
转过年来的夏日,因为连日暴雨,黄河有决堤的迹象。
钦天监深夜来禀,道观天象,大雨应在两日后终结。
已经数日不曾安眠的顾云庭,神经绷的很紧,与礼部工部商讨完纾解之举后,坐回圈椅,捏着眉心闭眼休憩。
邵明姮与钦天监的官员打了个照面,提着食盒进门,看见他憔悴苍白的脸,不由皱了皱眉。
长荣与内监退出去。
“你一整日没有用膳了。”
邵明姮放下食盒,边往外摆弄膳食,边抬头看他。
顾云庭闻声睁开眼,笑了笑,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自己的夫君,省的他忘了家中有妻,连自己身子都不顾及了。”
她布好菜,坐在对面,托起腮来看着他。
“快些吃,不许剩下。”
“好。”
其实他不大有胃口,但阿姮冒雨前来,他总要做做样子,吃了几口,便觉得腹胀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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