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她还想惬意悠闲的伸个懒腰。
用完饭,她在院中踱步了许久,地面上的雪已能没住脚踝,她一步一步踩着吱呀作响的雪地,留下一排排小脚印,没过一会,整个院子里都是她的脚印子,宴儿见她一个人踩得认真,也跟在她身旁踩来踩去。
她脚上穿的是鹿皮靴,不但沾不湿鞋袜,还暖暖的,最后还是谢晚亭唤她,她才进了屋里,她在院中玩雪的时候木牵已将屋子收拾了出来。
虽极为简朴,好在干净整洁,床榻上的被褥放眼一瞧就知是新的,床榻旁还放了盆碳,窗户上糊着的纸明显是刚才又糊了层。
谢晚亭给她掸去衣服上沾染的雪,见她手中还握着个雪球,他略带斥意的说着,“手不凉吗。”
“不凉。”她随口应着,还将手中的雪球递给他,“你也拿一会,手中就会有灼烧的感觉,一点都不凉。”
她语气坚定,还带着丝欣喜。
谢晚亭瞧着她,还是接了过来,真就在手中握了会,许是他手心太热,雪球没一会就融化了,云裳给她端来了热水,泡了脚后她就上了榻。
她不知谢晚亭要怎么歇,她又不能将他赶去羊棚里去住,这么久了,她是瞧得出来的,这男人洁净的很。
谢晚亭洗漱后就坐在木桌前,见她上了榻,起身要去熄灯,她本已是躺进被褥了,可还是坐起了身,这寒冬腊日的,外面大雪漫天,云裳好歹还在羊棚里搭了张床,就让他又坐在那里歇一宿?
“谢晚亭,你也上榻来歇着吧,不然会冻着的。”
她嗓音轻柔,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本以为男人会不愿,却不成想他倒是直接应了,吹熄了灯也上了榻。
就如从前在云渺院时的夜夜。
楚楚向床榻里侧挪了又挪,这张竹子床是宴儿的床,并不宽敞,与谢晚亭同榻她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从前在云缈院里还不是经常同榻而眠。
再说了,他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从前不会,现在自也是不会。
此时,他体内没有‘情念蛊’,也没有被她下‘猛药’,她没什么可在意的。
只是,能不挨着他还是离得远些的好。
灯烛虽熄,屋内依旧亮堂,屋外白茫茫一片折的屋内也泛着白光,男人躺在那里就阖上了眼,楚楚侧身瞧着他,瞧的极为认真,一点都不觉着困。
就像在欣赏寻雁江净澈的水,观着上空翱翔的鹰,她对他,一直有仰慕之情,只是从前的岁岁年年里,她好似没怎么见过他,就算见了也没这么认真的瞧过他。
就算他不是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不是奉阳候府里的公子,茫茫人海,繁华街市,她也会去注意他,去喜欢他的吧。
所以,他也会同她一样,不在意身世,也一样喜欢她吗?
“谢晚亭。”她轻柔的嗓音唤着他,带着丝丝慵懒的气息。
男人轻声回她:“怎么了?”
“若我不是公主,你会喜欢我吗?”
他眉头微蹙,想起那夜她醉酒说的话,心中的疑虑似乎有了答案,也侧转身瞧她,见她莹白的脸颊紧紧贴着被褥,透出的眸子似是被云团子遮住的月,惹人的紧,他问她:“楚楚,你想与我说什么?”
瞎,这男人机警的像只猎豹,她刚有了丝心思他都能感觉到,她是想将心里的话与他说些的,可,也只是想,只是试探。
不会真的去说。
“没什么,就问问你。”
男人认真的回答着她,“会,你是不是公主都会。”
他的坚定着实安了她的心,她说:“谢晚亭,我想做一个永远不会被人抛弃的人,可我知道,有些事情由不得人,抛弃,总是会有很多个理由。”
母妃想要个皇子没有错,陆慎哥哥一心只有家族之仇不去顾虑她也没有错,可她却受到了伤害。
她知道谢晚亭喜欢她,待她好,可他也会有决定不了的事,同样的,她也喜欢他,不想连累他分毫。
回到上京,她会与母妃说此事,会劝说母妃在这件事被查出来之前去与父皇坦白,若那时父皇能宽恕母妃,也不会迁怒于她。
若谢晚亭还愿意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她自是愿意的。
很愿意很愿意再嫁给他。
男人凌厉的眸子似是能将她看穿,一寸不错的瞧着她,她想听得不是他的承诺,她知道承诺没有用,那就是张薄纸,一捅就会破,“楚楚,相信我。”
相信他。
他深沉的嗓音让人不得不信,也让人极为安稳,楚楚从他深邃眼眸中回过神来,转了身不再瞧他,“谢晚亭,在玉塘县那晚我醉了酒,可与你说了什么?”
她一直想问他来着,憋在心里许久了,自那日后,这男人瞧她的眼神都不太对,还总是占她便宜。
别把身世的事说出去了才好。
男人嗓音含笑,问她:“想知道?”
“嗯。”
问了自然是想知道。
“那你可别后悔。”
“嗯?”她又侧转身来,乌黑的眸子转了又转,不解的瞧着他,她似是从男人的眼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急忙又道,“不知道也行。”
她的慌乱让男人收了心思,问她:“楚楚,你都跟谁一起饮过酒?”
她听着他的话,认真想着,还伸出了葱白的指一个个数着,丝毫没瞧见男人渐渐蹙起的眉头。
“父皇、母妃、皇姐、静云、怀秉哥哥,还有谢双音。”
她想了许久,罗列出这些人来,随后又加了句,“还有你。”
显然,男人对她的回答不满意,有些暗哑的嗓音继续问她,“还有吗?”
她窝在被褥里晃了晃脑袋,“没有了。”
她知道,他问的还有谁,可她不想回答他。
男人却也不跟她在这绕弯子,直接问她,“你与陆慎可一起饮过酒?”
她回他:“嗯,饮过。”
寂寂黑夜中,她依旧瞧的清楚,男人的脸色很难看,眉头蹙着,似是连绵的山峰炸裂了倒在一起,一双眸子也不再瞧她。
楚楚抿了抿唇,阖上了眼。
男人暗哑的嗓音却又响起,“楚楚,我为何没能早些守在你身边,若我能早些陪着你,就没有那些抛弃了。”
他语气中满是惋惜。
楚楚猛地睁开眸子,他的话入了心,让她觉着眼眶有些发酸,她还以为他在意她喜欢过别人,生气了呢。
“谢晚亭,我只与陆慎哥哥饮过一次酒,还是在月星殿我过生辰时,我没有醉了酒后与他单独相处,他一直不许我饮酒的。”
“还是谢双音教会我饮酒的,从前我就只饮过一次。”
她似是很心疼眼前的男人,宽慰的说着。
“还有,你与我相识的不早不晚,正正好好,我才刚及笄可以嫁人,我母妃就急着让父皇赐婚了。”
她也不知怎的就跟他说起这些了,这些话实在不该跟他说出口,可她就是不忍见这男人面上有一丝忧伤。
她想,她喜欢极了他。
她爱他。
果然,男人见她认真解释宽慰他的模样面色瞬时温和了下来,捏了下她的脸:“楚楚,还是太晚了,若你小时候缠着我带你放风筝时我能陪着你玩。”
我们也可以一起长大。
如今想来,都是错过。
“嗯?我还缠着你带我放过风筝?”
他搜寻着年少时的记忆,回她:“嗯,那时你就是个糯米团子,刚刚能走稳路,我很嫌弃。”
楚楚不满的冲他轻哼了声,还嫌弃?现在后悔了吧。
男人突然凑上前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下,没等楚楚反应过来,他已凑在她耳边暗哑的嗓音与她说着,“不许再唤他哥哥,以后只能唤瞻之哥哥,听见了吗?”
他的话语清润又强势。
楚楚轻喃了声,脸颊发烫,耳根被他滚烫的气息灼得酥麻,她睨了他一眼,翻转过身不去瞧他,将自己缩在被褥里,离得他远远的。
他若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拒绝不了。
他还是吃陆慎哥哥的醋。
谁知道这男人心里不舒服多久了。
窗外似是起了风,糊的窗纸被吹得沙沙作响,院中似是还有什么物品被吹倒在地,发出砰砰的响声,她没转身,窝在被褥里问着,“谢晚亭,可是有人来了?”
“风吹的,别怕。”
“嗯。”她信谢晚亭可以护好她,却不信他能护好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怕,秦杨七陌都不在,这里辽阔无边,又落着雪,真有人要害他们可怎么办,她可还记着在马场时呢。
早知道让那支女子军也跟着来辽东了。
云裳非大放厥词,说她们十二人也抵不上她一人,不必跟着,还笑她太过惜命,但愿真如她所说,她一人能抵十二人。
她这般想着,困意已袭上来,渐渐没了头绪,沉睡过去,有谢晚亭在呢,她心里终是踏实的。
有他在呢。
寒风依旧肆虐着,敲打着窗牖,门缝虽被棉絮塞了个严实,依旧有冷风偷偷钻进来,丝丝寒凉被谢晚亭宽大的身躯给她挡着,灿白的雪光在寂寂长夜白的可怕。
床边的炭火早已熄灭,这是徐清家里仅有的碳,谢晚亭还未睡着,小公主就翻了身,整个人卷着被子趴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