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的指轻触着男人的眉,从眉而下又触上他的鼻,又落在他的唇上,她抱着他的手臂,轻笑着,“谢晚亭,屋内很温热,不冷了。”
她瞧着他,突然颤了下,撑起身子去看他,男人眼睫颤动,眉头蹙的不能再蹙,暗哑的嗓音痛苦的唤着她的名字。
“楚楚。”
她眼眶又湿润了,回着他:“谢晚亭,我在,我在呢。”
男人猛然睁开了眼,沉重的呼吸在燃满炭火的静谧屋内显得格外刺耳,泛白的唇动了动,喉结也动,似是干哑的厉害,他无力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轻声唤她:“楚楚。”
她含混的应了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她正要起身,被男人握住了手腕,“楚楚,别走,让我瞧瞧你。”
她不再起身,任他瞧着,强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冲他笑着。
男人瞧了她很久,却似还瞧不够。
她心里已翻涌成巨浪,只得故作打趣他,“谢晚亭,你还没瞧够?”
“楚楚,你清瘦了。”
你清瘦了,都怪我。
她又要起身去给他倒水喝了。
她快撑不住了,又不想让他看到她哭的止不住。
“我,我去给你倒水喝。”
她轻盈的身子从一旁略过,给他倒了杯茶,男人坐起身,瞧着她,接过了她递来的杯盏,“楚楚。”
“嗯?”
“没事。”
有她的回应,就很好。
谢晚亭饮下茶水,嗓子里舒服许多,待小公主将杯盏放回八仙桌上,他向窗牖外瞧了眼,外面白茫茫,似是落了雪。
是落了雪,他在城外晕倒时天色暗沉,灰蒙蒙的,风打在身上似是刀子,他下意识说着:“楚楚,快上榻来,别冻着了。”
夜色很亮,不是月光,是雪光,那豆羸弱的烛火在满是炭火的屋内燃烧的极为起劲,她不冷,一点都不冷的。
她上了榻,躺在他怀中,阖上眼,没有言语。
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楚楚。”
“嗯?”
男人垂眸看着她:“无数次在梦中,你哭的厉害,唤着我的名字,可每次我让你不要哭的时候,你都不应我。”
“你在我梦里说我骗了你,你恨极怨极了我,再也不要理我了,当时我就怕了,就醒来了。”
她在他胸膛磨蹭了下,笑他:“谢晚亭,你还知道怕?你若是怕了,就好好的,不然我真的会再也不理你了。”
他将她揽紧:“我知道你定是在等我,就马不停蹄的往上京赶,晚一刻我都不愿你等,我只想你尽快知道我在,让你不要再伤心。”
他说着,楚楚在他怀中听着,喃喃的给他回应,已有两个月了,惯来沾榻就睡的她也失眠了两个月,此时心中踏实极了,她很困,困的差点就要失去听他说的意识,可她还是在回着他说的话,回应着他。
屋内暖暖的,男人的声音渐渐停了,她在他怀中睡得香甜,她认为的没错,她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了元宁二十三年。
元宁二十四年,是一个新的开始。
清晨醒来,楚楚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又翻了身,慵懒的将脑袋埋进被褥里,突然回了神,可,榻边没有他。
她急忙唤着,“白苏,紫芍。”
白苏挑开床帐,笑声问着,“公主,怎么了?奴婢侍奉您梳洗吧。”
澄澈的眸子迅速四下扫视,满是忧虑:“我又做梦了……可,可那不像是梦,像是真的。”
说着,她伸手去捏自己的脸颊,捏的红了一片。
疼,很疼,所以,现在是真的——他回来了,是梦。
没等她心疼,就听见清润的嗓音唤着她:“楚楚。”
她抬眸去瞧,男人一袭墨衣,身上沾染了雪向她行来,眉眼含笑,是她想念了很久的模样,她嗓音又湿润了,唤着他:“谢晚亭。”
她顾及不了什么,直接未着鞋袜下了榻,小跑着扑进他怀中,将他紧紧抱着。
白苏急忙退下,出了内室。
谢晚亭笑瞧着她,将她抱起,放在榻上,见她白如凝脂的脸颊泛着红,只那一簇地方红,他将微凉的手呼热,去给她揉了揉,“你倒是这么舍得捏自己,我每次都只敢轻轻捏一下。”
说着,男人真的轻柔的捏了下她的脸颊,“楚楚,是真的,我回来了。”见她眸中依旧不安,谢晚亭扯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捏我,看我会不会疼。”
“谢晚亭。”随着这声轻唤她又将他抱的紧了些,冲他撒着气:“我讨厌你讨厌的不行,你都让我快分不清梦和真实了。”
他抚着她如墨青丝,哄着她:“楚楚,外面雪落的厚,我带你出去瞧一瞧。”
她抱了他好一会,才应着:“好,今岁的雪我开始喜欢了。”
她梳洗后,身上着了件木棉白绣冬梅披肩,绒帽上一圈狐狸毛将一张莹白的小脸团团围住,似是被枝叶包裹着的花苞,无暇而美好。
她提起裙据踏出屋子,一眼就瞧见了院中石桌旁那个堆得整整齐齐的雪人。
是她。
她笑着:“谢晚亭,这次堆得比在寻雁江时好看了些。”
男人轻笑,问她:“那你还要也堆个我出来吗?”
楚楚瞧着他想了想,“只一个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多不好,自是要堆个雪人“瞻之”出来,陪着这个雪人“楚楚”。”
她说的随意,他却听出来了,孤零零的多不好。
孤零零的。
半个时辰后,又一个雪人被堆出来,二人进屋用了早膳,谢晚亭对她说:“楚楚,我要进宫见陛下,你要一起去吗?”
她想都没想:“一起去。”
谢晚亭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两人踩踏在雪地上,行了许久,似是故意走的慢了些,从云缈院至府门前走了有一刻钟。
入了宫,谢晚亭去了武台殿,楚楚回了她的月星殿,昨日她让人跟母妃说她不回宫了,并没有说谢晚亭回来了。
如今,她想去告诉母妃,他回来了。
楚楚去到宜和殿时,宛妃也在,她温婉见礼,“宛妃娘娘。”
宛妃笑问她:“永阳回来了,可将那些被褥棉衣都送到清河村了?”
“嗯,送过去了,天气突然回寒,清河村处处是河流,地势低,比别处更寒凉些,有了那些被褥棉衣定能扛过去,宛妃娘娘您宫里给出的被褥最多,永阳替那些村民谢谢娘娘。”
她不疾不徐却又极为客气的说着,她与宛妃说话似是还不如皇后亲切,宛妃待她向来温和,只是面上温和却不真心,皇后虽是因着宜贵妃待她态度不和善,该待她好时却也不会苛待了她。
还有小时候母后待她的好她都记着呢。
宛妃面色淡然,依旧笑着,“永阳真是长大了,这嫁了人了就是不一样,只可惜我那侄儿是个没福气的,如此年轻就丢了命。”
楚楚瞧着她,宛妃是知道谢晚亭不是奉阳候的儿子的。
她这般说,楚楚没回她。
宛妃又说:“永阳,你不过锦瑟之年,莫要太伤心了,就算你嫁过人,可以你的容貌地位,这上京里的男儿还不是任你挑?”
宛妃话里满是讥讽,楚楚不明她在母妃这里是受了什么气吗,要如此讥讽她一个晚辈,没等她回她,宜贵妃笑出了声,“宛妃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首辅大人是因公殉命,与楚楚也并非不合,楚楚也是让人心疼的很。”
说完,宜贵妃又睨了她一眼,她的楚楚又不是被人休了?在这扯什么闲话,还不是楚楚在陛下面前提了盛翊与奉阳候的事。
再记恨也没用,黑的也不会变成白的。
“是,是我说错了,永阳,我听闻上元节前你在杏花巷那处施粥,陆家那位公子常去寻你来着,”宛妃轻叹了声,“永阳这姻缘也真够波折的,心仪陆公子,陆家遭了难,嫁了瞻之,瞻之又——。”
楚楚黛眉微蹙,面色很是不悦,“宛妃娘娘,你口中的陆公子是谁?我记着父皇当初将陆家成年男子都处决了,我回头可要问问父皇。”
宛妃面色微变,她倒是没发现永阳竟是这么能怼人,出去跑了一圈,倒是长脾气了,只是回着:“永阳,你父皇是疼你。”
宛妃意犹未尽的说着,你父皇是疼你,可你父皇老了,你母妃没有皇子,与皇后向来不合,如今也与她不合,将来无论是谁登基为帝,她母妃都不会善终。
她一个公主又能如何呢?
如今也没有夫家庇佑,任你逞能能逞多久。
宛妃在这里又待了一刻钟,才起身说要回自己殿中,楚楚因着不想瞧见她,早就在宜和殿中的木秋千上坐着等谢晚亭了。
她是想跟母妃说谢晚亭回来了的,可宛妃在,她不愿说。
宛妃起身将要走出内殿时,谢晚亭也正向这边行来,他是臣,自是不能进后宫嫔妃的宫殿,可武帝让他先来,他稍后也会来这里。
楚楚目光一直瞧着宜和殿外的宫道呢,他个头高,刚转向这边,楚楚就瞧见他了,侧首急忙冲紫芍说着,“快停下,停下来——”
第69章 他与她(二)
紫芍硬是用蛮力让木秋千停了下来,她轻盈的身子似只灵动的鹿,提起裙据步子极为轻快的向殿门处行去,才一个时辰不到,她就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