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小公主为她流了泪,哭的不行,还让她一定不能死。
她当时眼圈泛热,故作无赖的与她说,“公主,我死不了,喜酒我吃过,可你和大人要成两次亲,这样的喜酒我还没吃过,所有人都会没事。”
小公主哭的更厉害了。
她知道,在上京,公主定也是泪落个没完。
她的泪就像金豆子,太珍贵,不能落,那日,送信的人与她说,公主听到外面有动静慌乱的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她知道,公主在等她的信。
自那之后,她从未让信晚送出去过一刻,一刻都不行。
——
云裳是错了的,楚楚自回到上京,从未落过一滴泪。
她倚在床榻上,深深打了个哈欠,说:“白苏,我困得紧,要睡下了。”
“公主,今夜除夕,要守岁的,辞去旧岁迎新岁,要守得,您若是困了,奴婢陪您去贵妃娘娘那里待会吧。”
她轻摇头,“还是不去了,前段时间父皇与母妃关系淡漠,父皇去了母妃殿中,一会还要离开去坤宁殿,我怎能去打扰呢。”
白苏紫芍见她闷,又找乐子说着:“公主,咱剪窗花吧,我和紫芍今日才跟林嬷嬷学来的,还能剪出小人来呢。”
楚楚知她们两个的心思,颔首应了,“行,你去把红纸剪刀取来吧。”
殿外寒风瑟瑟,她们剪了两个时辰的窗花,小公主初次剪窗花就选了最难剪得,足足两个时辰,剪坏了好多张纸,终于剪成了人像。
此时也已过了时辰,元宁二十三年在她手中锋利的剪刀下结束,今时,已是元宁二十四年。
元宁二十四年。
她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了元宁二十三年,她愿意跟着时间的步伐走,将所有都留在元宁二十三年。
手中的人像被她提起,收进了床榻里侧的小木屉里,那里乖乖巧巧的躺了好几样物品,有那个泥塑人,有那对木貔貅。
还有这个她剪了两个时辰才剪成的人像。
至初一日,一上午她都在武台殿里待着,午时,去坤宁宫用了家宴。
盛砚与盛翊都在。
盛砚一如平常,待楚楚极为温和,给她夹菜,问候她许多。
从前,安远欺负她时,盛砚虽与安远都是皇后所出,却也会帮着楚楚,他是太子,向来谨慎独身,从不偏颇任何人。
自太子妃离世后,东宫里也只有一位良娣,盛砚常常处理公务昼夜不歇,前段时间还给累病了,朝中大臣皆上书武帝称太子仁德勤政。
楚楚听母妃说起过,皇后母家权势比不得奉阳候,当初奉阳侯是陪着武帝登基立下大功的老臣,太子便事事都想尽善尽美,以让父皇满意,让朝中众臣认可。
盛翊待楚楚虽也是笑脸相迎,却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他待楚楚很亲切,楚楚嫁给谢晚亭时,盛翊更是与她亲近,而此时别人或许察觉不到,楚楚是能清楚感觉到的,二皇兄心里怨她恨她。
自奉阳候被关进大理寺狱,谢家被抄家,楚楚在武帝面前是有意无意提过盛翊的,就算奉阳候将罪都揽了,父皇又如何能不疑二皇兄?
她就是要加重父皇对他的怀疑,就算宛妃娘娘与二皇兄已在尽全力去补救,她也要在父皇准备打消对他的怀疑时再度让父皇起疑心。
这样,他就会有所顾忌,不会派人去宣州。
若他还活着,二皇兄也不敢再去害他。
用了家宴,她就出了宫,去了城南杏花巷处的公主府,年前她留秋嬷嬷在这里,给上京里穷苦人家还有来上京乞讨的人施粥,今岁冬季冷的时节比往年长些,她已跟武帝言说,要用自己的岁银留在宫外继续施粥,到上元节再回宫。
她每日辰时在杏花巷拐角处施粥,第一日来吃粥的人少,煮的粥却多了,第二日减少了量,可来的人又多了。
直到第三日,才将将好。
她瞧着白苏紫芍忙个不停,她立在竹筐处将里面的大白馒头递给排队的人,常常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她也不去歇着,也不嫌累。
正月初十日,白苏笑吟吟的从别处行来,“公主,梧桐巷里也有人在施粥,这个人公主还认识呢。”
楚楚瞧着她,“别装神秘了,谁也在施粥?”
“公主,是陆公子,适才陆公子见了我,还说待他忙完,要来这里帮我们呢。”
白苏说着,陆慎就向这边走来了。
“楚楚。”陆慎见着她,一直都唤她小名,也不与她行礼,当初在陆府时,正因着他唤她公主,与她说尊卑,将她彻底伤害了,所以,他还像从前那般直接唤她楚楚。
她应声,唤他:“陆慎。”
“你不是开了学堂,在教书吗?”
陆慎冲她轻笑,“如今年节,学堂休假,我就闲了下来,知道你在杏花巷施粥,我也想尽一份力。”
楚楚颔首,“今岁天寒,我在宫里闲着也无事。”
她是不想让自己闲着。
直到上元节前日,杏花巷上晨起依旧冒着袅袅白烟,泛起的白雾将小公主整个人罩在里面,她轻嗅着红豆粥的香甜气,今日粥里加了好些桂花蜜,待来吃粥的人都散去,白苏取来一只青玉碗给她盛了粥,她拿起汤勺没一会就用完了。
待要回公主府时,陆慎从杏花巷东街处行来,手中还提了个油纸袋,是她爱吃的肉干,只是,她许久未吃过了。
陆慎将油纸袋递给一旁的白苏,笑瞧着楚楚,“楚楚,今儿天好,可要去街上走走,今日上元节,我陪你去挑灯笼,听学堂里的孩童说长安街新开了家‘剪纸灯笼’,可着你的意做出来。”
楚楚敛了敛神,垂眸思忖片刻,又瞧向他,“不了,这些日子施粥挺疲累的,我想早些歇下。”
她是打算着今夜上元节,去云缈院里待着的。
陆慎自是知晓宣州之事,他来此也只是怕她难过,越是灯火通明热闹的节日她越会难过。
他说:“楚楚,既然你累了就早点歇着,我等下去买来灯笼给你送过来,你定会喜欢的。”
楚楚轻笑:“陆慎,不必了。”
这几日她都不再唤他陆慎哥哥。
她话少了许多,生硬而冰冷,没有缘由,只是疏离。
“好,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楚楚应声,回了公主府,白苏跟在她身旁,她还以为有陆公子陪着公主会开心些,可公主不但不开心,反而面色更难看了。
今日上元节,公主定是思念首辅大人了。
这些日子,公主没提起过,她们自也是不敢提。
可首辅大人已经不在了,公主总要走出来的,陆公子从前待公主极好,现在待公主的心意也昭然可见。
公主却连话都不愿再多说一句,将陆公子拒的彻彻底底的。
夜色将至,昭昭明月,白苏紫芍将竹篾灯挂满了云缈院里的古榕树,亮堂堂的,像一只只小精灵随风颤动着,古檀木桌上茶壶里泛着的热气轻盈婀娜的飘来飘去,楚楚躺在摇摇床上,白苏给她拿了狐皮毯搭在身上,让她安静的在那怔神。
莹亮的眸子瞧着天上圆月,似与月争光,许是瞧的眼酸了,微红的眼皮颤了下,冻得发凉的脸颊上划过一丝温热,她下意识用指腹去触。
是水。
温热的水。
一月又三日,她从宣州回来一月有余了,她让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提他,身边也没有人提,云裳每隔三日的书信上也没有提,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他。
想的心抽抽的疼。
抑制不住的疼。
她未提过他的名字,就连在心里默念都没有,可,“谢晚亭,我想你了。”
楚楚想你了。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所以,你一定还活着,云裳说——她还在找你,我一直在等,在等你。”
“我的生辰都过了,也不知你说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哪,你那时若告诉了我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想你的时候去瞧瞧,在那里等你回来。”
“我的玉貔貅你还没还我,你答应要给我做的竹笛也还没做。”
“我那么相信你,原来你是个大骗子——”
“可你那般矜贵自傲的一个人怎么能是骗子呢——。”
“我就在云缈院里等着你回来,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十年,我会一直等着你。”
等你回来教我骑马、射箭、陪我下棋,只要与你在一起,怎么都可以。
“谢晚亭,你定是不舍我难过的,所以,你要快些回来。”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过温柔,她躺在那里一点都不想动弹,自顾自的呢喃着,似有说不尽的话语。
她觉着身上有些寒意了还是不愿动,也不想喊白苏紫芍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沉重有力,不是白苏紫芍,她怔了瞬,沉稳的脚步声离得她越来越近,她慌忙起身,差点没从摇摇床上摔下去。
作者有话说:
她唤他陆慎。
自从他说,以后只能唤瞻之哥哥——
下章某人要回来了。
第68章 他与她(一)
她望着离她只有一寸距离的男人,凝了他许久,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一遍还不够,又瞧一遍,她嗓音喃喃的唤他,带着一丝畏惧,畏惧这个男人又像从前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突然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