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夫君略带惊讶,景曦得意地笑了笑,一双略带茧子并不似寻常少女柔软却格外有力的手握住了赵泽瑾有些冰凉的手。
她道:“瑾哥,你不必对我,也不必对我们的孩儿愧疚。”
赵泽瑾长叹一口气,忽而道:“曦儿,有时我倒希望你不要这般聪慧、也不必这般体谅。”
景曦身为秦王妃,有时一些官夫人间的应酬不可避免,向来只听过那些夫人言及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夫人贤惠宽仁,最好能将家中上上下下操持打理好、不要管他们娶了多少房小妾、也不要时常抱怨诉苦。
她头一次听到这么超脱凡俗的要求,忍不住笑了:“那瑾哥希望我如何?不若我们去演武场上过过手,你让我几招让我打你几下?”
赵泽瑾扶额:“小祖宗,你就是让我站在那里让你打都行,但你记住你已然有了身孕可以吗?”
玩笑两句,赵泽瑾的面色总算不似方才那般糟糕,景曦道:“好了瑾哥,我说过你不必自责,小瑜在朝中的第一步总归要好好谋划,你做得没错。我有孕只是个意外,你也预料不到,我和孩子如今都很好,我不想你作无谓的愧疚。”
赵泽瑾心中长叹,上一世他们的孩子比今世晚来了两个月,原是变数重重,看来是上天也在警告他莫要仗着走过一世便肆意拨弄,一个小小的疏忽最终导致的走向可能便会迥然不同。
他只将景曦抱在怀中:“今后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景曦环住他的腰,脸微微红了下,嘴角提着小声道:“我一直都信你的。”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景曦道:“小瑜呢?”
赵泽瑾脸色黑了两个度:“书房跪着呢。”
景曦略一想便明白了,忍俊不禁:“那傻小子是不是跟你请罪来着?”
赵泽瑾“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那小子可能耐了,自己给自己右臂开了道口子。”
景曦一听便拍了夫君一下,急了:“那你还让他跪着,再给人跪坏了。”
说着,她便要下地,理所当然地被赵泽瑾按了回去,一抬眼就听赵泽瑾悠悠地来了一句:“都是让你惯得。”
景曦:“……”
说得好像你不惯着似的。
夫君的面子还是得给,景曦在心里把自家夫君笑了八百遍,认了下来:“行,对,我惯的。”
今日到底损了些底子,说了几句话,景曦便有些乏了,临睡前迷迷糊糊地叮嘱:“行了,去看看小瑜,省得之后自己心疼。”
赵泽瑾:“……”
被夫人开解了一会儿,赵泽瑾自觉心底那股火下去了一些,才去了书房,没料到一开门登时火冒三丈。
那软垫和桌子都被放在一边,这作死的臭小子在坚硬的地上跪得笔直,听他进屋也只低低地道:“哥。”
作者有话要说: 泽瑾:小兔崽子气死我了
第18章 兄长怼得我说不出话来
赵泽瑾活生生被他气笑了,也不着急叫他起来,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怎么,八皇子这是伤了一条手臂还不够,还想弄断两条腿不成?”
这样的语气……赵泽瑜觉得兄长气得不轻,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兄长果然猜到了。”
赵泽瑾起身走到赵泽瑜身前,用手挑起他的下巴,不轻的手劲掐得他有些疼。
看了半响,赵泽瑜蓦地冷笑一声:“我方才一直在想,我是怎么亏待虐待你了以至于堂堂八皇子拿自伤当儿戏?”
他这话太重了,赵泽瑜瞳孔紧缩,眼中几乎立刻泛起慌乱。
两腮被掐着,赵泽瑜话说不清楚,只好囫囵着摇头道:“兄长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泽瑾手下一紧,赵泽瑜立刻说不出话了,便听赵泽瑾道:“我现在不太想听你说话,也不想点你的穴道伤你心脉。”
这样面无表情、言语冰冷的兄长实在是让赵泽瑜心中惶恐,可也不敢反抗或者违背兄长的意思开口,只好无助而恳求地看着兄长。
赵泽瑾心如铁石,不为所动,甚至哂笑了一下:“请问八皇子,方才陛下面前苦肉计是不是还没用够,也想在我身上用一用?”
感觉到赵泽瑜身上传来的颤栗与眼中掩不住的恐惧,赵泽瑾心中叹息一声,已然心软了大半,可是语气仍如数九寒冬一样:“都是你的错?怎么,若是今日我的孩儿有损,你这罪也要担?是不是还要同我说要偿命?”
赵泽瑜被他甩到一旁,赵泽瑾起身便要走,后面却不管不顾地撞过来一具身体抱住他的腿:“兄长对不住。”
赵泽瑾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臂护住,还好没让这不管不顾的小东西再给撞出血来。
骂也不是,揍也不行,赵泽瑾疲惫地席地而坐:“你又有什么对不住的?”
赵泽瑾劫后余生一样,缓了一会儿才把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若不是兄长为了安排我在不让陛下怀疑的情况下入鸿胪寺,也不会特意让嫂嫂知道怜姬,让我们理所应当地出现在镜湖月坊将卢明赫抓个现行,嫂嫂也不会险些被卢明赫所害。若是今日兄长的孩儿真的……,我百死莫赎。”
话音刚落,他的左手便骤然一痛。
赵泽瑜惊愕地看去,便见兄长随手拿过桌上的镇纸,摊开他的手抽了上去。
赵泽瑜挨过二皇子的打、挨过宫人的欺负,却从来没挨过手板。柳明修对他的学业只是为了应付兄长,并且敲打他莫要忘了天高地厚,并不上心,自然也就没有不达标的惩罚。
故而头一次挨手板的八皇子当场愣在了原地。
手上肉薄,怕砸到骨头,赵泽瑾用的力气并不大,却是疾风骤雨地连着好几下抽了上去,才道:“百死莫赎?谁教你的动不动把死放在嘴边,谁让你对自己苛刻鄙薄至此?你没有害过人,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合该偿命?”
“谁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你比不上我的孩子重要?”
赵泽瑜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来,心中满是惊涛骇浪,他近乎是贪婪地想要听兄长说下去,可另一方面,摇摇欲坠的理智却告诉他莫要贪得无厌,只要有兄长这一句话便够了。
他几乎是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必然是比不上兄长的孩子的。那是满怀着兄长的期待与爱、与兄长血脉相连,承兄长教养的骨肉至亲;而自己不过是兄长的庶弟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纵然仗着几分讨宠卖乖装可怜在兄长这儿有一席之地,伪装就是伪装,他的真面目只会让兄长恶心不已。
他始终学不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他明白兄长现在让他进鸿胪寺对他未来眼界决断的期待,可是能与兄长比肩后又该如何?自古能与帝王比肩的兄弟又有哪个不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有一日他的存在让兄长觉得恐惧厌恶,那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他又怎敢奢求让兄长能一直待他如至亲家人?
赵泽瑾身居帝位数十载,赵泽瑜这小小少年的心思不够他猜一个弹指的。
这孩子,心思怎么能这么重?
赵泽瑾将镇纸扔回桌子上,手下一提便将赵泽瑜扔到了椅子里,从角落里翻出来一个药箱来,生疏却细致地开始给赵泽瑜被抽出几条红印子的手上药。
赵泽瑜伸着手僵成了一具坐尸,听他哥道:“罢了,我再怎么说你都不信。”
赵泽瑜嘴唇翕动,还未等说赵泽瑾便抬眼看他一眼,满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你这毛病慢慢来,我见一次抽你一次,看看是你那自怨自艾的毛病大还是你手上的皮肉硬。”
十分不熟练地将赵泽瑜的左手缠得比右边大了整整一圈,赵泽瑾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中秋之前就好好养伤,别给我乱跑,有那工夫反省自己去,”旋即,他瞥了一眼赵泽瑜,哂笑了一声,“就八皇子这脑子估摸着也反省不出什么来。”
赵泽瑜:“……”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一向和蔼可亲、春风化雨的兄长今天为什么突然连珠炮一样骂得他哑口无言。
“行了,曦儿也没怪你,方才还催着我来,省得把你跪坏了,”赵泽瑾收拾着洒在外面的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弟弟,我就是个天天虐待弟弟的恶毒嫡兄。”
赵泽瑜伸着一只手,没回过神来似的,眼睛追着兄长的背影跑。
赵泽瑾一转过身来,被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软了心,还是过去半跪下来将弟弟的亵裤拉到膝盖以上,并顺手按下了惊得差点跳起来的弟弟。
方才在宫里跪的时间不短,回来后小兔崽子又作死,两处膝盖都乌青了一块。
赵泽瑾就着这么个让赵泽瑜惶恐的姿势,将药酒倒在掌上,给弟弟搓起了膝盖:“我自觉从未教过你以命搏命的极端做法,曦儿她没有弟弟,更是把你当成了亲弟弟来疼。你自己作践自己,倒也不知你是否想过对不对得起我们的心意?”
手下的腿蓦地哆嗦了一下,赵泽瑾心知火已然加够了,也不再言语,屋内一片沉默。
而直到赵泽瑾走了能有一刻钟,木雕一样的赵泽瑜才微微动了一下,感觉像是喝了那江湖上最风流的名为醉春风的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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