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嘶哑,宛若西北风霜打磨了数十年的砂石,粗粝又斑驳。
林阆愕然,茫然地抖了抖:“他,他抢我姐……”
“所以叫你让开,我去把你姐带回来。”顾玄礼龇开白牙,所剩无几的耐心快要用尽了。
林阆握着刀的手拼了命在抖。
说实话,哪怕到了这一刻,他仍旧相信顾玄礼说得是对的,李长夙那坏胚太不是个东西,他或许真做得出这种事。
可,可他如今是京城守备司,身后守得不仅是李长夙,是皇城,更是京中数十万百姓,是……
“我守得是大周最后的底线。”这是顾玄礼那日同他说的。
若是阿姐好好的,顾玄礼不足为惧,可阿姐不在,顾玄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当真不会伤及无辜吗?
他该放行吗?
还是吼一嗓子,将人全部吼过来?
林阆红了眼,略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懊悔不已,恨自己还是太过软弱,遇事摇摆不定,不能像顾玄礼一样果决,甚至不如阿姐一个久居深闺的姑娘家。
顾玄礼嗤笑:“所以呢?”
林阆喉头剧烈滚动了几番,终于哑声开口:“所以,你,你动手吧,在我出声之前,踩着我……”
的尸体三字还没说完,顾玄礼眸中冰冷闪过,林阆只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还没看清他是何时动的手,后颈传来剧痛,他便不省人事了。
顾玄礼极力按捺将他脑袋往雪地里再踹两脚的冲动,把人扔到了角落的屋檐下免得冻死。
嗤,踩着林阆的尸体?
他翻身上马,顶着无数人的惊叫闯入京中,眼中尽是风刀霜雪。
若说南坪伯府必须有人要死,那也绝不会是林阆这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
*
林茂年走进屋内,外头的下人们关上门,他僵硬着脸,冲愣神的林皎月伏地便是一跪。
“三丫头,你就,就从了摄政王吧!”
林皎月才因来人不是祖父或者母亲姐弟松下来的气,瞬间又提了上去。
她难以置信,林茂年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哽着喉咙道:
“你祖父还不知道京中近来发生的这些大事,只要你点头同意了,他老人家才会一直安安稳稳,否则若知晓了顾玄礼胆大妄为刺杀宁王,你又不从了摄政王,也定无好下场,他老人家如何能安歇啊?”
“还有你母亲与姐姐,还有阆哥儿,他才刚入京城守备司,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若因你和顾玄礼被牵连,他们哪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南坪伯府哪还有安生呢,你说是不是?”
林茂年使出吃奶的力气哄劝,向来不可一世的大家长此刻竟也甘愿跪下求她,林皎月却无任何欣喜自得。
她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喉头颤抖:“大伯父,您当真不知嫡姐是因何而死的吗?”
林茂年哑口。
同朝为官,虽然中秋那夜没有参加宫宴,可多少也听说了林觅双被督公掐死的蹊跷,更是在周氏发疯那日,听林皎月明明白白亲口披露真实缘由。
林觅双的衣服上被太医闻出有麝香与红花,那都是可能冲撞了贵妃的香料,但同为怀孕的女子,林觅双怎会沾染那些呢?
只有宁王府的人能做到这些事,而从现如今李长夙把持朝政的手段来看,他当时真会不知自己的妻子在府中遭受了什么吗?
更进一步,这事,李长夙参与其中吗?
林茂年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三丫头,现在朝野之上是摄政王说了算,他不在意你嫁过人,还是个阉人,你就赶紧先攀上他吧,万一他改变主意了,咱们伯府……”
“大伯,”林皎月厉声打断他,
“是为了伯府,还是为了你的仕途,为了你又退无可退,想重新抱上李长夙的大腿!”
林茂年哑口无言,可很快就愤而指责她自私自利,
他做的这些,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什么,最终受益的不都是伯府吗?
现如今局势动荡,伯府中老的老小的小皆不成气候,林阆也不过一个区区守备,若无他支撑,林皎月还以为傍着他那阉人夫君有什么未来可言?
嫁出去的女儿果真就如泼出去的水,只顾自己,再不管伯府!
林皎月听他的叱骂,面色发白闭上眼,胸腔中若有岩浆灼烈涌溢,她想不顾人伦起身踹这人一脚,却受制于被绑在椅子上想抬起腿都艰难。
林茂年又软下声来劝,说她何必执着于顾玄礼一个阉人,当初嫁他是被迫无奈,现如今她有了选择的权力,良禽还知道择木而栖呢。
她心中冷笑,可她是人,不是禽!
她怎该对卑劣的人有所期盼呢?
怪她,怪她想息事宁人,怪她大意,觉得李长夙再野心勃勃也不至于做出多违背天理之事,
怪她心软,觉得林茂年既然隐有回头之意,就不必再睚眦必报。
她目光所及,屋外的雪光将守卫的背影映照在门上,宛如铁桶,哪怕她没被绑起来也仍旧插翅难飞。
林茂年察觉出她心中的震动,思忖片刻,轻声又道:“三丫头,你莫说伯父不关心你死活,实在是如今局势不由人,但凡顾玄礼还有一力反抗,我都不会劝你服软,你可知如今为何宁王府中保卫如此严格?”
林皎月沉着面目看他。
林茂年沉沉叹气:“这是在请君入瓮啊!”
顾玄礼得知她被抓,怎可能不来自投罗网呢?
届时,本就是刺杀宁王嫌犯的他,再次擅闯宁王府,等着得可不就是刀山火海地狱深渊?
林皎月心头一抖,终于彻底明白了李长夙的险恶用心,他是要一石二鸟!
眼见林皎月的神色震惊迟疑,林茂年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颤巍巍站起身:“言尽于此,三丫头,你好好想想吧。”
他离开屋子,外头的守卫重新关上门,可哪怕只是漏进最后一丁点儿风,都足够林皎月寒入心扉。
林茂年顶着风雪颤颤巍巍去向李长夙复命,李长夙得知了两人的谈话内容后不置可否,轻轻饮了口热茶。
“……可,可要下官继续去劝说一二?”
林茂年顶不住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不敢直视李长夙,只盯着堂屋中的炭盆,讷讷请示。
“无妨,等着便好。”
李长夙终于放下杯盏,轻轻笑了笑,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林皎月并不笨。
林茂年便不知还有什么能说的了,只好躬身拜了拜,暂且告退去。
又过了一炷香,下人来报,小院中的夫人松口请王爷过去一叙。
李长夙脸上的笑意更为真切了几分。
等到了屋内,林皎月看着眉目温柔的李长夙,极力按捺心中的怒火和仇恨,淡然道:“和离改嫁,好说,但我有几个要求。”
李长夙一开始就知,这位聪明的夫人不会任他搓捏,便也不生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与她对视,轻轻点头:“夫人但说。”
“一,不可动我家人。”
李长夙莞尔:“那是自然,他日结缘,还须从伯府结亲。”
“二,你……同我说清楚,”林皎月脸上一闪而过不适,“你究竟梦到过什么?”
李长夙讶异几番,随后开始相信,或许林皎月不单单是缓兵之计,而是的确在考虑与他一道过日子了。
否则,她何必在意自己那虚无缥缈扑朔迷离的梦呢?
此前,明明在意那些的人只有自己,每每提到她都避之不及。
他不爱表露于形的笑容今日多了很多,竟有几分少年刚知事般迫切又极力克制着,同林皎月说着他梦到过他们相处得点点滴滴。
林皎月不动声色,实则心惊肉跳。
前世为数不多二人相处和谐场景,竟叫这人全部梦到了,而那些时候,自己多半还是对他怀着春心与希冀,自然百般讨好柔情相待,所以在李长夙看来,“梦中”的自己好得如同仙女一般。
屋外大雪如鹅毛,李长夙说着,叫下人进来换了盆烧得更旺的碳,又说着,他给林皎月松开了绑着身子的绳子,坐到她对面,目光温柔无比。
林皎月被绑了一下午,手腕一片青紫,可她更害怕李长夙说着说着要凑过来替她揉,便忍痛将手腕藏进衣袖深处,神色佯装平静。
李长夙最后说完,自己都暗暗吃惊,若有所指地笑看向林皎月:“若只是一次两次梦见,本王自然不会多挂念上心,可夫人你看,这么些故事,几乎都串成一个真实的过往了,”
“你真的没有做过相同的梦吗?”
林皎月漠然垂下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咧了咧。
做你个大头鬼。
她轻轻开口:“没做过,但我猜,那或许是前世有约吧。”
李长夙的眼眸亮了亮。
林皎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抬起头:“第三个要求,我要进宫见一见贵妃娘娘。”
第三个要求如霜打在李长夙脸上,他顿了片刻,眼中神采缓缓掩盖下去。
林皎月仿若知道他心中再起疑云,毫不遮掩道:“王爷如此待我,我本该感激涕零,可王爷亦该知道,我经历颇丰,也算看过了人情冷暖,这遭求见贵妃,也不过是想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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