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娘一时回答不上来,林翡接着说:“我若只是打他一顿,闹到衙门去,他绝口不提腌臜之事,我们为了名声自然也不敢提,他便可以倒打一耙。过完伏假他就能养好伤,继续当他的夫子。我们倒是可以不在勉勤书院,但书院还有那么多小女郎,要眼睁睁看着她们羊入虎口吗?”
林翡见他们都在认真听自己讲,越说越有底气:“可我在他脸上刻了‘禽兽’,总不能仅是因我顽劣、任意妄为。再说他顶着这两个字,结了痂也会留疤,我看他如何见人!要么,他就为了
冯家的名声躲起来,休想再做夫子,此事也不会宣扬出去。要么,他反咬我。我就闹到主上那去,还正好多一个由头惩治士族……”
林济琅佯怒瞪了一眼她,她才悻悻住嘴。最后那句她也知道不该说出来,只是一时说得痛快了。
贺宁也不知该喜该忧。阿鹭竟还是想清楚了才行事。冯攀若不再见人固然好,阿鸾的名声便能保住,正好阿鹭也替她出了气,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阿鹤却突然想起晏如陶的话,开口提醒阿姊:“晏郎君让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他来出头。”
“晏郎君?”林济琅、贺宁和林翱一齐问道。
“这又关晏郎君何事?”林济琅满腹疑问。
竟把他给忘了!不过他出什么头啊?这不是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了吗?林翡想着。
“今日是晏郎君和阿姊一起去救的阿鸾她们。”阿鹤替她解释道。
贺宁紧紧抓住林济琅的袖子,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怎么又多了个晏如陶?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在我后面,可能也听到呼救了。不过幸亏是他堵住门口,才没放走冯攀。唔……他还把冯攀捆起来,也确实帮了忙。”林翡努力想起晏如陶一点点功劳,以弥补自己方才的叙述中完全将他忽略的过失。
贺宁闭上眼睛摆摆手,愁得不知如何开口。
林济琅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于是宽慰道:“晏郎君既出手相救,也是正直良善之
人,想必不会走漏风声。再者,冯家就是想闹,也得掂量他的身份。”
贺宁听了这话眉头方稍稍舒展,接着就听到阿鹤说:“可是晏郎君说他要出手。”
他一脸“我刚才明明说过一遍啊”的表情,众人心中又忐忑起来。
“他没告诉我具体怎么做。”阿鹤坦然道。
“现下太晚了,不便问晏郎君,明日一早我去熹平长公主府上拜会。阿鹭、阿鹤先用饭,我去看看阿鸾。”贺宁说完,被林济琅搀起来,二人一同去了阿鸾房中。
林翱则陪阿鹭、阿鹤去了饭厅,看着低头的阿鹭有些疼惜。
事发突然,阿耶、阿娘当然先考虑如何妥善解决、如何安抚阿鸾,对阿鹭用匕首在冯攀脸上刻字一事多少还是觉得冲动,担心难以善了。可若是因此责怪阿鹭,忽视她救了阿鸾,未免也会让人心寒。
林翱轻轻拍了拍阿鹭的头:“送你的匕首已用上了两回,不愧是我的徒弟!”
林翊心中也为阿姊不平,毫不吝惜夸赞:“阿姊真厉害!”
见阿姊还是沉默,阿鹤竟难得乖巧地去牵她的手,惊得阿鹭扭头看他——他懂事后极少向人撒娇卖乖。
林翡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她一直在纳闷晏如陶要怎么个出头法,不可能比自己想得还周到嘛!
却没想到低头思索被兄长和阿弟误会成委屈难过,还以为林家阿鹭终于心思细腻了一回。殊不知她实为疏朗之人,虽免不了一
时郁愤,但从不常存心中、为难自己,亦是她回京这几年悟出来的道理。
第二十七章 御前对质
(二十七)御前对质
天黑透了,长公主府热闹得很。
晏如陶下了马车就开始哭号,自正门口走到前屋后院的一路上,都被仆从婢女们包围着,本来搀着他的蒲团都不知被挤到哪去了。
周围有人忙不迭地去通报长公主,有的去请府中的大夫,还有人去套马车,预备着等长公主吩咐后去请太医。
长公主本以为他在矫情,指不定皮都没蹭破,谁知见到额头上那一团紫红,还是惊了一下。晏如陶专门将额前的碎发都扒上去,就为了把伤口完全露出来。膝盖上倒是只青紫了一小块,他靠在榻上捂着它干号,真像是遭了多大罪。
晏如陶从小也没少磕着碰着,可如今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怎会在书院伤成这样?难不成是同谁打架了?
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找自己情窦初开的证据一时着急才磕得这么惨。
晏如陶让旁人都退下去,对阿娘说了事情经过,只是加上“冯攀在缠斗中将自己推向廊柱”,听得长公主是怒不可遏。
刻字一事虽然骇人,但晏如陶不得不讲,毕竟到时一见冯攀便知,不过他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他也没有阿鹭那么实在,知道怎样讲述才能引起阿娘的同情——
他先讲冯攀脑满肠肥、虚伪下作,房中藏着麻绳,其心可诛。
当时女郎们一个昏过去、一个大哭不止,见此情形怎能不心痛愤恨?再说冯攀决意逃走、凶相毕露,
不惜伤了自己。
他一时气愤,既为报仇又可留下证据,同林翡一起将冯攀绑起来,由他动手刻下“禽兽”二字。
“丧尽天良的畜生!明日一早我带你进宫,定要让那禽兽不得好死。”
晏如陶的主意就是先发制人。谁让官家是他亲舅舅?这身份难得派上一回正经用处。将这伤往冯攀身上一栽,他哪里说得清楚?
以此治罪,不提欺侮幼女一事,便可维护女郎们的名声,又让冯攀脱层皮,冯家也不会为了他去得罪熹平长公主乃至官家。
第二日一早,贺宁去长公主府扑了空,忧心忡忡回到家,才知道晏如陶进宫前派人送了封信来。
晏如陶简述自己的计划,叮嘱若是主上传见询问,不要说漏嘴。
林济琅和贺宁因阿鸾未受侵害,冯攀也被惩罚,便想就此了结。这下被晏如陶的招数惊得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官家。
年轻一辈的人则更认同晏如陶的做法,既然能保住阿鸾的名誉,那肯定要把冯攀这种败类整得死去活来才好。
对上寒门,即便理亏,士族也要拿名声压死人,但皇帝出面性质就变了。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你们呢,敢出头有一个算一个。
林翱甚至小声夸赞:“这晏小郎君我也见过,真看不出来思虑如此周全。”
林翡:“我也觉得稀奇。”
“眼下只能好好配合晏小郎君了。阿鹭、阿鸾,官家若是传见,你们二人定
是会去,冯攀也会在场。”林济琅对两个女儿很是担忧,她们从未入过宫,头回面圣就是如此棘手的情况。
一个倔强冲动,在主上面前对冯攀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刚受过惊吓,昨夜阿奴陪她睡了一夜,说是哭醒过两回,若当面与冯攀对质,恐怕心神再受摧残。
阿鹭揽着妹妹,摩挲着她的手臂,贺宁接着说道:“面圣礼仪我教过你们,再练几遍。你们若是语无伦次、神情恍惚,晏小郎君帮你们说话都难。倘若你们端庄镇定,指认冯攀之语便更可信。”
二人点点头,贺宁又强调:“阿鹭,冯攀是可恨,但宫中森严,你绝不能在大殿之上再对他动手。既然主上过问,自然由他来定夺,切勿冲动行事。”
贺宁一句一句指点她们,还没交代完,就有宦者前来传主上口谕,召林济琅携女林翡、林翎入宫。众人松了一口气,有林济琅在,阿鹭、阿鸾便有主心骨。
哪里知道这是“体贴”的晏如陶专门提醒他舅舅的。
皇帝自然也是偏心的,一边是早就看不顺眼的世家作恶,一边是心腹近臣的爱女受此折辱。
林济琅携两女伏身下拜,皇帝让他们起身好生坐着,等秦家女郎和冯攀来了对质明白。
皇后问起两个小女郎的年纪、爱好,又关心几句贺宁的身体,说到从前也是旧相识。熹平长公主也跟着闲话家常,小女郎们渐渐放松下来。
两盏茶
的时间过去,有个宦者悄悄从侧门进来,和皇帝身边的吴内官说了两句话。
吴内官摆摆手让他下去,想了想,低声对皇帝说道:“陛下,秦家小女郎悬梁了,去宣旨时才发现,没能救过来。冯攀已寻到,只是脏污不堪,正在清理。”
皇帝变了脸色,闹出人命实在可悲,况且秦萝还是秦婕妤的侄女。
见皇帝不悦,吴内官建议道:“陛下,待此案了结,不妨将存抚慰唁之事交托与秦婕妤,既不声张,亦可令秦家得沐天子恩德。”
想到秦家,皇帝叹了口气。
秦睦是个迂拘性子,常常不识眉眼高低,执而不化,言语令人着恼。不过,将他放在御史台倒是把利器,拿来戳刺士族很是好用,这三四年来政绩尚佳,虽然将身边同僚得罪了个遍。
不过秦睦的长子在武科里倒是争气,听闻次子亦是个好苗子。
念及此,皇帝点点头:“好生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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