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处冒犯到你了?”李擎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翡蹙了蹙眉,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并未。只是打听个事。”
“那就好。等到了平翠湖,我叫人去御苑问问,有消息了告诉你。”
林翡应了一声,再次放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前行,头痛得连睁眼都困难的贺宁攥着阿鸾的手不肯松,她合眼问道:“听阿岭的意思,你同晏小郎君好似并不融洽。他帮了我们大忙,你打听时客气些。”
林翡倚着车厢,挨着阿鹤坐着,心里不大舒服,怎么一个二
个都这么觉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贺宁长叹一声:“你阿耶日日在主上身边,此事一拖延反倒显得我们不识趣。即使迟个两三天,稍解离别之苦,可惹了帝后不悦,受苦的还是我们阿鸾。可惜长公主不愿见我们,只能稀里糊涂地应了这事。”
阿鸾依偎在母亲身边,像只不愿离巢的雏鸟,看得林翡眼睛发酸。
“阿娘,您别忧心,我见了晏郎君自会打听明白宫中的情况,不教阿鸾两眼一抹黑地进去。您不是常说阿鸾的命贵吗?或许皇后就是她的贵人,虽比不上在家中得百般疼爱,但无论是眼界风度还是诗书礼乐,宫中总还是更好。”
林翡只好这般劝慰她们,也是在说服自己。
“阿鸾,你就当是去一个更大的书院学习,只是平日里回不了家。方才我说的那些你要学,更重要的是学会识人。那里有好人,也有坏人,你要细细分辨,好生保重自身。”
阿鸾连日遭遇变故,心力交瘁,但为免家人为难伤心,一句“我不要进宫”的话都不敢说,此刻听着阿姊的叮嘱,无声地淌着泪,不住地点头。
阿鹤探身递了条巾帕给她。
贺宁仿佛感觉到了,拽了拽阿鸾的手,将她往怀里拉,眯着眼去看她:“是不是哭了?我的阿鸾,是不是在哭?”
阿鸾连忙擦掉眼泪,怕阿娘摸到了更伤怀。
贺宁搂着她号哭:“什么命贵!怪我从前想得简单可笑,
竟以为这是好事!若将你送进宫便是命贵,我宁愿你庸碌平安地在我身边做一世的娇娇女。我们不回京城,就在边城、在乡野,也好过如今骨肉离散!”
林翱在马上,回过身看着传出阿娘悲怆哭声的马车,心乱如麻。
昨夜阿耶喝了两盏酒,带着微醺的酒意拉着他说到半夜。阿娘尚能放声大哭,阿耶怕白日误事,连醉都不敢醉一场。
阿耶的两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在我们眼里天塌下来的大事,上位者一句话便能了结,今日我们是胜了的一方,可明日呢?”
“这世上做女儿家,比我们这些男子难多了,要历经多少委屈不平,忍耐多少腌臜污糟……我却无法为我的女儿们涤清前路,甚至还要送阿鸾入那深宫……我恨啊!”
林翱回想着,眼眶也不禁湿润。他绞尽脑汁欲为阿鹭拼个前程,再难也是件有盼头的事,可阿鸾连日的遭遇却叫他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不知如何能护住她。
如今只希冀着阿鹭能问到些有用的信息,自己能在回军营前同家人一起商量商量。
“阿鹭……啊不,林翡要找我?”
晏如陶到了庄子上还未下马,就听到李擎说“阿鹭找你有事”,惊得他连忙环顾四周。
“她不在这儿。”李擎指着东边,“他们住在东边的院子,我刚叫人去传话了。你也别下马,我们直接去湖边等她。”
这个平翠湖旁边的小山庄是去年官
家赏给林济琅的,东西各有两个小院,今年伏假便邀李家同住。
李擎在湖边来来回回地跑马,沉醉在湖光山色里,晏如陶却下马坐在湖边,眼里什么都装不下,满心的忐忑和激动。
甚至趁李擎跑远了,对着湖水正了正发冠,又捋平了衣角的褶皱,再不敢坐着,站在太阳底下焦急地等着。
李擎看见林翡远远走来,立刻掉转马头迎了上去,留下晏如陶在原地踟蹰。
“阿鹭,怎么没骑马?”
“振羽在换蹄铁。你骑马随意去旁边转转,我有事同他讲。”
晏如陶只见李擎忽然回头盯着自己看了两眼,又将身子用力地甩回去,似乎很激动地和林翡说着什么,然后再次回身,神情很是不甘。最后骑马跑远了,背影都显得极为不情不愿。
他不知二人之间说了什么,只看到林翡径直向自己走来,他不自觉又攥紧好不容易捋平的衣角。
他生怕前两日的事情叫她忧心愤恨、愁眉不展,以他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劝慰才不显得唐突。
可她的脸上此刻正挂着笑意,柔和又亲近。
想想刚才她指不定说了什么把李擎气得够呛,晏如陶紧绷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无论经历什么,她都好似有着无穷的生机和活力,不会倒下,不会认输。而且,她好像又长高了一些,颀长挺拔,比任何世家子弟都配得上“芝兰玉树”这一词。
晏如陶脑中思绪飞翻,转眼间人已经到
了面前。
林翡心中不安,毕竟是要打听宫中的情况。私议宫中事,若深究可是重罪。
可看到他额上一片紫红,想着他昨日不计后果的援手,她卸下心防,开口问道:“晏郎君的伤可好些了?”
晏如陶原本怕她一张口又是道谢的客套话,没料到她竟关心起自己的伤,怔了片刻,才慌忙说道:“只是看着唬人,医师说不碍事。阿岭说你找我有事要问?”
他说得太快,到最后不得不咽了口唾沫。
林翡点点头:“昨日在宫中,晏郎君也听到了,阿鸾入宫一事圣命难违,我阿耶今日一早已应下此事。至于阿鸾何时离家,尚且不知。”
她看他有些同情的模样,接着说道:“她不满八岁,自幼体弱多病,我们家里又极简单,养成她单纯柔弱的性子。宫中人事纷杂,她孤身进去,恐怕处处要得罪人,因此想问问晏郎君,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晏如陶欣然应道:“这是自然。”
他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其中不乏宫闱秘辛,听得林翡是心头直跳。
皇后聂棠是河东聂家的嫡女,也是皇帝的原配,生下皇长子、五皇子和寿阳公主,只是长子在五岁时殇折,熹平长公主言语间透露过和沈家脱不了干系。
沈贵嫔是襄王妃沈钰的远房堂妹,用熹平长公主的话来说,当时沈家“押宝”押的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襄王,因此把嫡长女沈钰嫁给襄王做正
妃。为求稳妥,又将旁支的沈铃嫁给当时是德王的今上做侧妃。
沈铃一口气生下了三个儿子,怀皇四子时今上登基,之后再无所出。长公主的评价是“人不大聪明,但凡说了两句有点脑子的话,定是沈钰教唆的”。
再往下就是薛贵姬,生下了六皇子、七皇子一对双生子,唯有六皇子平安长大。后来生下九皇子时,她一心照料生病的六皇子,九皇子自出生就由皇后代为抚养,和阿鸾年纪相仿,之后应该会经常见到,印象里是个乖巧温和的性子。
冯昭容,只诞育过颍阳公主,见到母女俩躲远点就行,不过颍阳很快就要嫁到聂家,以后见面次数也不多。
秦婕妤是秦萝的姑母,生了皇十子。
贺修仪就是贺宁的堂妹,生了皇十一子和韫宜公主。
剩下有封号的,就只有个姓凌的美人,是八皇子和元芝公主的生母。晏如陶不知其全名,除了正旦、上元等宫宴外,极少见到她。
他还宽慰林翡:“阿鸾既然是在皇后身边,嫔妃也不会为了口舌之快得罪皇后。只须记得叮嘱阿鸾,对承祥宫中的娘子们恭敬一些,尤其是符菱、符茵两姊妹,是皇后的陪嫁侍女。”
林翡应下,又问了些帝后的好恶,一一记住。
看她问得差不多,晏如陶又搜肠刮肚,想起宫中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和避忌,统统告诉她。他这般尽心尽力,能帮阿鸾在宫中好过许多,叫林
翡生出由衷的感激。
她一揖到底:“晏郎君古道热肠,近日连番遭遇幸有晏郎君相助,阿鸾本该亲自致谢,只是家母卧病,她在家中侍疾,我代她谢过晏郎君。”
说罢又是一揖。
晏如陶急得恨不得揖回去:“不必……你不必如此客气,我拿阿鸾也当妹妹看。你放心,五皇子、六皇子都和我相熟,我会交代他们多照看阿鸾。皇后又是我舅母,我时常能见到阿鸾,有什么话、什么物件我替你们传递,你莫太忧心。”
李擎远远看见他们二人面对面弓着腰,没好气地嘟囔着:“小时候恨不得打起来,这下可好,将我甩脱开,两人没打起来,倒改成对拜了。”
待林翡回到庄子,阿耶尚未从御苑归家。
但是看阿娘焦急难安,她就先将问得的情况尽数告知。
阿娘听完眉头紧锁,轻抚着阿鸾的手臂:“难怪呢,你们阿耶不知宫闱之事,晏郎君年纪还小也想不到,皇后这是想拉拢咱们家。”
林翡和林翱诧异万分,聂家根深叶茂,用得着拉拢刚立稳脚跟儿的林家?况且阿耶一副与世家势不两立的态势,实在说不通,因此他们压根儿没考虑会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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