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韬以她设局,却恰巧被她寻到机会带你逃出,一路上也无人追杀灭口,显然是让你引来巍州大军一网打尽。”
林翡指着队尾的人说:“每至道路关节,我都留下两个人给李擎引路,是怕留下标记反被雍州军探了去。潘约就是个活标记,若是她一直在队伍中想法子给敌军传递消息,我们的动向便被窥探一清。”
她将舆图递给玉娘看:“白川郡和北宁郡内尚无大片敌军驻扎,待入了郡守态度暧昧不明的真阳郡,便只能从北边的大片山林中潜行隐迹,须倍加留心埋伏,潘约绝不能带。”
“这舆图竟绘制得如此详细。”玉娘接过细细地看,“我听闻你让潘约绘过舆图?可是这幅?既然她不能信,那这舆图……”
“当时并非所有女军都北上阿勒真,我留了百人,让她们潜入钦州绘制舆图,足足花费了两个月的工夫,如今果然用上了。”林翡指着真阳郡南部几个县城,“这里标了记号,是雍州军的营地。阿兄一路上也留下了不少斥候,可惜真阳郡的郡城我们去不得,否则应有更多消息。”
她冷笑道:“潘约自作聪明,凌河郡的舆图漏标了好几处大营
的位置,连大路都错了三条,拿我们自己的舆图一对比便知。”
玉娘想起潘约矫情饰行的虚伪模样,恨得牙痒痒:“到时两军对阵,将她拿到阵前要挟霍韬!”
“我也有此意,眼下不宜带着他,待白川郡的人马跟在李擎后面时再捎上她。若是阿适也来,兴许还能从她口中套出些有用的话。”
“都督真会允许李擎率军来援吗?”玉娘皱着眉有些担忧,“当初阿鸿反问都督若是遇险该如何是好,都督也未给个准话。”
林翡揽住她的肩紧紧地攥了攥:“放心,他有软肋在我们手中。阿兄那里你也莫忧心,霍贼以他做饵有意引大军前来,定无性命之忧。”
玉娘挤出一抹笑:“唯愿你阿兄忍辱负重,莫要与那霍贼硬碰硬,少吃些苦头,安心等我们来救。”
林翱含了一口雪水咽下,看到翻倒在地喘着粗气的兄弟们,笑道:“没钻过这么久的雪窝子吧!”
“将军,咱们的吃食只够两日了,您还笑得出来?”斥候程三儿苦着一张脸。
林翱并未被扣押在凌河郡城里,他入府衙与霍韬商议调兵之事时,察觉到衙内守卫排布有异样。
他自小跟随阿耶就任各地,见惯了州郡府衙,近日又接连密访三郡,从过谯楼时便发现不对。
谯楼与桓门布设卫兵乃是常事,可二者之间的丹墀竟也五步一人。连接桓门与大堂的甬道通常是由衙役站立两旁,迎送各
级官员,可眼下依然是手持枪矛的卫兵。
若是因自己此行不宜让衙役这些人知晓,那大可如白川郡那般,早早派人在城门处接应后从便门悄悄领进,何至于大张旗鼓带着自己从正门进入,又安排如此多的卫兵?
林翱暗恼甫一入城,潘约笑着与他道喜后就将玉娘拉去,说才落过雪,后院屋里暖和,正好同玉娘说体己话,连自己亲兄长潘绍都没多说两句,想是心思都花在将自己与玉娘分开上。
若他此时突然撇下正事去寻玉娘,恐怕要立即被扣下。他虽心忧玉娘,但也知此时不该儿女情长,否则只会枉送性命。
幸好自己并未透露带了多少人马前来钦州,霍韬尚且忌惮,否则一入郡城便成阶下囚。
他盘算着须先离开郡城,便假意亲近信任,提出随霍韬视察军营。又因不知潘绍底细,便支开他去商议钱粮调度。
待出了郡城,林翱便和等候在城外接应的军士打手势,示意危险,立即隐蔽跟踪。
霍韬或许是想稳住他,并不急于赶去军营,两人并辔而行,一路笑谈。穿过一大片林子后到了凌河边上,林翱一边听霍韬吹嘘,一边用余光瞟着数十步远的河面。
这段凌河宽约半里地,虽然最近刚下过雪,但刚入冬月,以林翱久居北境的经验,中间的河面并未冻结实,至少承受不住马踏。
霍韬仍在喋喋不休,林翱找准时机掉转马头向凌河奔去,
将霍韬和身后跟着的人马都惊得愣在原地。
霍韬反应过来,立刻大喊:“追上他!”
身后的二十余骑卫兵拍马追赶,林翱占了先机,又知他们手中并无弓箭,自然不怕他们追击。
难的是渡河。
弃马过早,易被追兵赶上。
弃马过晚,便会坠入河中。
林翱幼年在南溪县、蕲春郡时曾学过凫水,可多年不曾练过,下了这冬月的冰河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眼见冰面颜色逐渐变浅,立刻勒马,因冰面湿滑,马儿难以停住,还险些滑倒,幸而冰面未破。他立即翻身下马,解下双腿行缠,绕过脚面和鞋底。
后面的追兵不明所以,策马直冲过来想围住他。
林翱一见便知他们要冲到薄冰上,为免连累自身,他回身向来时的路狂奔,身后响起惊呼声和落水声。
后面的几个士兵反应快,连忙下马,也顾不上坠入河中的兄弟,转身去追林翱,可偏偏今日为擒林翱身穿甲胄,未着行缠,脚底直打滑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翱绕过冰面破碎之处径直向对岸逃去。
待他们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过了河,林翱已隐入丛丛山林中,只好留下三个人继续追踪,两人再回去报信。
霍韬在岸上眼睁睁看着林翱逃走,怒不可遏,调集军营一半的人手前去围捕。
“先将那乌陀山给我包得严严实实,再派三百人上去搜山,我就不信他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远远缀
在后面的巍州士兵已在这时摸上了山,根据林翱折枝留下的记号顺利与之会合。
林翱一看只来了四五十号人,就问领头的程三儿:“怎么就这点儿人?”
“将军,事发突然,只来得及召集南门附近的兄弟,您骑着马,我们也不敢在驰道上明着追,险些跟丢了。不过上山前我留了人去传信,找齐了人赶过来估摸得两个时辰。”
林翱叹了口气:“待他们摸上来恐怕要遇上大批追兵,你们方才上山,可看到周围情形?”
程三儿手一指:“我们是从东南边上的山,山下是凌河。”
“南边和西边也是凌河。”林翱回头看向北边,“趁着没被大军围住,先一道下去探探路。”
凌河并未将这座山完全围住,缺口正是北边,只是缺口以外就是凌河郡蒙安县的南城门。
若是霍韬有脑子,见他们逃上山,应立刻派人沿着凌河快马加鞭告知蒙安县闭锁城门。可如今依然有零零星星的人进出,林翱不禁疑心是否在守株待兔。
程三儿机灵,主动提议:“小的去试试是否入得了城。”
“慢着!”林翱发觉有人背着背篓折回,正往这座山走来,“城门怕是才关,这两个人要回来,山中应有村庄。跟着他们!”
这山虽不算高,可连绵不断,山形又相似,易于躲藏。若有食物,在山中与追兵周旋并非难事。
林翱也不管是否会引起村民的怀疑,将各人怀中铜
钱归拢在一处,重金之下,买到了不少吃食和厚衣,立刻率领众人隐入山林中。
林翡是在真阳郡的山林中遇上程三儿留下的传信兵何兴,那人同几个兄弟连夜逃出凌河郡,徒步上百里,好生狼狈。
“那霍韬在城中大肆搜查,非凌河郡本地之人都要盘问,若是带巍州口音便要下狱拷打,十几个兄弟都折进去了。我们一路上避开大小城镇,至多去乡野讨要些饭食,不承想在此遇到小林将军!”
他说完才认出林翡身后站着的是玉娘,又惊又喜:“夫人竟未困在郡城内?!”
他将林翱逃上乌陀山的事说与她们听,玉娘听罢喜极而泣:“他竟未落在霍韬手中,阿鹭,我们快去救他!”
林翡展开舆图找到乌陀山,一眼看出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只有蒙安县一个开口,霍韬定已牢牢守住。”她看向何兴,“你们熟悉地形,稍事歇息后,在前为我等领路。”
何兴抱拳道:“是!”
待他带着人下去休息,玉娘小声问道:“自潘约之事后,总觉得不可轻信他人。这何兴……会不会是诱我们入瓮?”
“连雍州军都尚未逮住我们,何兴不过是阴差阳错才遇上,不似作伪。不过这乌陀山确似个瓮,即便阿兄在里面,我们也不能一头扎进去。霍韬明明没拿住我阿兄,却让潘约假传消息带你出逃,至少能确定他是想引诱我们强攻乌陀山。”
她轻轻点
在乌陀山以西四十里的一个记号上:“我等既是长驱直入的奇兵,就该犁庭扫穴。”
霍韬守在蒙安县县城积攒了满腹怒气,林翱等人埋伏在雪盖松林中,偷袭分散搜山的士兵,夺得兵器后越发狂妄,甚至灭了一个六十人的小队。
霍韬不信邪,派了五百人上山,结果下山时溃不成军,列队一数只有三百余人。士兵们纷纷说林翱等人神出鬼没,好好走着路,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砍杀一番,还没合围起来,人就又逃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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