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气,将话往自己阿耶肺管子戳:“从前我们与林家何分彼此?若非阿耶为求先机,迫使阿鸿表兄踏足险境,林家怎会要挟阿耶?难道还要林家人不顾骨肉,逆来顺受?!”
李宣威一脚踹上李擎的腿肚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感情用事的蠢钝竖子!”
他指着李擎,手指直哆嗦,李擎抬头见他面红耳赤,以为是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可李宣威发觉气短,赶忙倚着桌子垂首抚胸,李擎才察觉出不对劲,上前扶着他:“阿耶可是哪里不好?”
“迟早被你这个逆子气死!”李宣威不愿在此时吐露病情,只能隐晦地叮嘱他,“即便我放你去钦州,你也得好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李家还得靠你支撑起来!凌河郡摆明是个陷阱,莫要不管不顾往里冲!”
李擎只听见那句“我放你去钦州”,大喜过望,满口答应,想着总算没有负了阿鹭的信任,却没有留意李宣威无奈的神情。
林家人此刻亦是进退无措。
“凌赫此人阴险狡诈,所言未必是真。可阿鸾若跟他回京,定会凶多吉少,我们不能拿阿鸾的性命去赌。”林济琅攥着幼女的手不肯松开。
“
阿鸾不能走!她离京归家不过半年,才刚刚满了十三岁。李宣威定会派兵救援钦州,阿鸿和阿鹭也会平安回来……我们费尽心思不就是想保住这些孩子,绝不能,绝不能再将阿鸾送回那阴鸷恶枭的身边!”贺宁十分坚决。
晏如陶倒不觉得凌赫在虚张声势,他能明确知道林翱兄妹的动向,绝不是靠凭空猜想。端午前见凌赫时,他曾透露出与雍州打过交道,难道此次凌河郡投敌他早就知晓?甚至……是他出谋划策?
可他却犹豫该不该说出这些,毕竟天平的一端有他的妻子,另一端是眼前的阿鸾,他这些推测难免让人觉得有偏袒之嫌。
阿鸾见晏如陶正在垂首思索,立刻说道:“从前在宫中,事事都有姊夫替我指路,况且也只有姊夫与凌赫打过些交道,我愿听姊夫的!”
晏如陶看出她的满腔信任,甚至能感受到她此刻愿以自身去换兄姊平安的迫切之情,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开口。
“姊夫,有话不妨直说。”阿鹤深深地看向晏如陶,“即便凌赫是在诓诈,我们没有立刻回绝已是暴露兄姊动向,他或许之前并未令守军待命,但明日出发后再安排进攻巍州至多只需一个月。”
阿鹤转而看向耶娘:“这是个死局。阿鸾不同他走,一个月后朝廷大军便会攻入巍州。纵然姑父对不住我们家,也不能将此事瞒着他,届时他必会召回援助钦州
的大军,兄姊危矣。”
“不若立时杀了那竖子!”贺宁愤愤道。
阿鸾摇了摇头:“能想出这计策,他怎会不留后手?”
“除非……一个月内能救出兄姊,回防巍州。”阿鹤试探着说道。
林济琅长叹一口气,此事难于登天。
“钦州地广,便是大军急行军赶至凌河郡也需五六日,中间难保不会有敌军偷袭阻击。雍州军以逸待劳,万一真和凌赫有勾连,必会关门守城,行拖延之术。巍州防务空虚,朝廷军队一击即破,到时再转而去包围巍州军,就真是走投无路了!”
“阿耶、阿娘,我愿同凌赫回京!”阿鸾站起身,“一来,凌赫说‘此事至他而止,尚有转圜余地’,便是朝廷暂不知晓。他与皇帝世家并非一条心,而是有自己的图谋。二来,只要阿姊能救出阿兄,我们林家在巍州就依然握有兵权,我会学着周旋,好好保全自身,等着兄姊攻入都城救我。”
她说得头头是道,脸上尽是坚毅无畏,贺宁忽然觉得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柔弱胆怯的孩子,有些陌生,她如自己所料,在深宫悄悄长成,心性恰如阿鹤曾说过的“外柔内刚”,贺宁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哪里会像她说的那般轻巧?
明明知晓那高坐皇位者人面兽心,她不辞而别却又去而复返,不知要受到怎样的磋磨!
沈、孙两家位高权重,后妃必会视她为眼中钉,加害毫无倚仗的她易
如反掌。
贺宁的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她将阿鸾拥在怀里:“那是吃人的虎狼窝!你如何能挨到我们去救你?那凌赫别有居心,你莫要上了他的当!”
“阿娘!”阿鸾仰头而泣,“我若不去,兄姊十死无生!”
晏如陶眼眶发烫,心中酸楚难当,阿鸾是阿鹭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任由阿鸾在宫中遭受苦难,她怕是无一刻不煎熬。
他攥着拳抵上额头苦思,翻来覆去地推演,寻找凌赫话中的漏洞,在一片呜咽声中他忽地抬起头眯了眯眼睛,随即缓缓吐了一口气。
“其实,凌赫也有失言之处。”晏如陶定定地望着他们,“若是皇帝执意要凌赫带阿鸾回去,岂会留给我们选择的余地?可知是凌赫揣测圣意,要借阿鸾达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鸾蹙眉问道:“即便知晓这些,又能奈他何?”
“凌赫凭借诡诈计谋搅弄风云,却并非执掌权柄之人,狐假虎威的事做多了,只怕他不自量力、反受其害。试想,若是沈、孙两家视他为仇敌,凌赫如何调得动莱阳府和凌霄关的兵?”
阿鹤眼睛一亮,看向阿鸾:“沈、孙两家若知是凌赫要带你回宫,定会将他视为扶持你分宠争储的仇敌。”
晏如陶冲阿鸾笑笑:“到时即便他想带你回宫,也会被沈、孙两家拦在半路,不会令他得逞。”
“只要拖延下去,待解了钦州之困,巍州便能保住,我也不必再
入宫。”阿鸾也松了一口气。
林济琅慨叹道:“难为适之想出这般周到的法子!不过传信须得快马加鞭,才能拦得住返程的凌赫。”
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无论是书信还是口信,能不能送到沈、孙两家做主的人面前尚未可知,况且仅凭一面之词又如何说服他们?”
晏如陶拱拱手:“我这就策马赶往京城。一者,我同沈、孙两家有过交情,见一面应是不难。二者,我是阿鸾的姊夫,诉说阿鸾不愿回宫更为可信。”
“这……不可,不可!你回京城也有危险,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林济琅连忙说。
晏如陶摇摇头:“无碍,沈、孙两家与我并无仇怨,只要不让那无德无行的狗皇帝知晓便可。”
他冲阿鸾说道:“最好你再给我些能勾起狗皇帝念想的物件,我让嘉王夫妇带进宫无意间让他看见发发疯,沈、孙两家到时定会如临大敌。”
次日清晨,巍州城门外,凌赫等来了悒悒不乐的阿鸾。
“小娘子果真有胆量。”凌赫打量着她说,“怎的不见你家人相送?”
阿鸾不接他的话,说起另一件事:“当日我以为同他不复相见,留下决绝之言,他一怒之下宣称赐死我。如今我一声不响地回去,必定不得珍视。”
“小娘子意欲何为?”
“不若你先送我的画像和信笺回去,他如有心,必会先行封赏、予我名分,否则我何以在宫中立足?你
也不必冷笑。若你肯答应,待画像画完我便同你启程,只是不等到回复,我绝不肯踏进京城。”
凌赫略一思索,这算是她苦思冥想出的自保的法子,耽误不了几日,况且仅她一人上路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于是颔首应下:“小娘子便同我等一道在驿馆住上两日,请画师上门绘制,以免节外生枝。”
阿鸾面上不情不愿,心中却暗喜为姊夫多争取了两日,到时路上再借旁的事拖延行程。
李擎此时已踏上前往钦州的路,他原本振奋的心因前夜晏如陶匆匆相见变得沉甸甸。
晏如陶将凌赫要挟阿鸾一事简略告之,又说自己即将奔赴京城。
“我原打算与你一道去钦州寻阿鹭会合,无奈横生枝节,不知何时才能与她相见。待你遇到她,让她莫要为阿鸾之事忧心,一切有我,她专心营救丈人兄便好。”
“没有别的话了?”李擎愁容满面,“你此去亦是艰险,再多说几句我带给她。”
晏如陶出神片刻,竟抿唇垂眼笑了起来,轻声道了一句:“我知她所想,她亦知我,不必多言。”
李擎见他翻身上马,身影消失在深夜之中。
他蓦地想起当年他们在平翠湖边垂钓时嬉笑玩闹之景,短短数年过去,湖边的几人散落四处,各有各的水深火热,心中难免生出凄怆之感。无忧的年少时光是何时被动荡时局砸得支离破碎,李擎已记不清。
他回过身高呼一
声:“整军!子时拔营!”
哈出的白气消散在寒风中,头顶的弯月寂寥清冷,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军。在山呼海啸般的响应声中,李擎望向钦州所在的西边,呢喃一句:“表兄,阿鹭,你们等我。”
第七十八章 长驱直入
(七十八)长驱直入
女军离开白川郡时,潘约被留在了郡守府衙。
玉娘养足精神后便跟在林翡左右,见她如此吩咐,便问:“凌河郡附近的情形还是她更了解,将军是……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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