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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贤妻太薄情 完结+番外 (苏幕幕)


  大雨飘飘洒洒,雨幕在人脸上冲洗,让人睁不开眼。
  薛宜在雨中呆立了很久,才拉起缰绳,慢慢往城中而去。
  捉拿裴隽的机会,自然是一纵即逝。
  骆晋云带人在望川道上追堵了半天,不过是余事无补下做做样子而已,随后带人回军机阁,自己在天明时分进宫面圣。
  听闻他已经得到裴隽踪迹,却轻忽大意,只杀死个护卫,让裴隽逃出生天,皇上一怒之下罚了他半年俸禄,又降级一等,大声叱呵的声音在殿外都能听见。
  有外面等候大臣暗叹,骆大将军一向得圣心,没想到这一次竟让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
  骆晋云自宫中出来,回到家中。
  天色初亮,雨早已停歇,后院草木被冲洗得绿绿葱葱,四周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似乎预示着天气晴好,春光明媚。
  他还着一身湿衣,进了垂花门,便看向金福院方向,然后一步步朝那儿走去。
  前夜的一切,似乎梦一场。
  好像此时他过去,只见着她好好待在房中,正让管事妈妈们前来问话。
  她还是那个贤惠柔婉的她,一心只是服侍他,替他打理后院,并不熟悉裴隽或是其他什么人。
  金福院内一片安宁,不闻一点声音,直到他进屋,才见玉溪过来神色惊慌地请安。
  骆晋云看向房内。
  薛宜宁披散着头发,只着中衣呆坐在卧房坐榻内,整个人失魂落魄,毫无生机,犹如一具躯壳。
  玉溪想起半夜主子回来时的情形,不敢多说,只遮掩道:“夫人……大约是病了,不吃不喝,夜里也不睡,就这么坐着,问也不……”
  “你们都出去吧。”骆晋云吩咐。
  玉溪屏气凝声,抬眼看看子清。
  子清看向薛宜宁,只见她仍那样呆坐在坐榻上,对于房中的事置若罔闻。
  她想起来,将军从未这么早到这边来过。
  昨夜夫人冒雨策马出去,半夜才回来,竟是发髻凌乱,衣衫破损,她们无法想象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怎么问她也不开口,最后她与玉溪两人着急忙慌给她换了衣服,擦了头发,她却也不睡,就那么坐到现在。
  看着眼前的情形,子清突然有种感觉,似乎将军是知道内情的。
  她犹豫片刻,见薛宜宁迟迟没有吩咐,便开口道:“夫人,我们先退下了。”
  薛宜宁仍然没应声。
  子清便与玉溪一同出去,关上门,留了两人在房内。
  骆晋云一步步走到里间,看向薛宜宁。
  此时她身上那股果敢与决绝没了,换之以一种万事皆空,无欲无求的样子,配上苍白的面色,单薄的身形,似乎随时都会消逝一样。
  站立片刻,他问:“你与裴隽,曾有旧情?”
  薛宜宁开口了,缓缓道:“是……”
  “怎样的旧情?他不是有婚约么?”
  薛宜宁垂下头去,轻声说:“那只彩凤衔珠发簪,在我手上。出嫁之前,我将它埋在了我房前的院子里。”
  一瞬间,骆晋云明白了一切。
  那只发簪裴隽送给了薛宜宁。
  薛宜宁就是他暗中喜欢,为之不惜退婚的姑娘。
  他应该是等了很多年,筹谋了很多年,好成功退婚了娶薛宜宁。
  而她,自己知道她嫁他之前都是没有婚约的,尽管已年至十八。
  她在等裴隽。
  然后,平南王战死,京城被攻破,前朝皇帝被杀,新帝登基。
  她父亲薛谏投降了,而裴隽却只有逃。
  所以,他们没有了未来。
  其实这是他昨夜就该明明白白猜到的事。
  她那样珍爱那盆兰花,是因为裴隽擅画兰,号“兰芳公子”。
  她从不生气,从不发怒,是因为不在意。
  她对他温婉柔顺,是因为那是妻子该有的样子,无论她嫁给谁,她都是那个样子。
  甚至在床上,她也从不拒绝,也不回应,她只是闭着眼睛……承受,仅仅就是承受。
  “你既对他情根深种,为何不与他一起走?又嫁与我做什么?”骆晋云双目赤红,厉声问。
  薛宜宁微微缩起身子,回道:“走的那天,被我父亲追到了,他说……我若不嫁你,他就将裴隽交给朝廷,我……”
  顿了一会儿,她才说:“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所以用自己换裴隽逃出生天,就像昨夜一样。
  骆晋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多余,如此可笑。
  她与他的青梅竹马,她与他的倾心相许,海誓山盟,而自己,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恶人。
  好半天,他才咬牙道:“所以你是有意服避子汤的?”说完,他冷笑道:“既依了你父亲的安排,也做了这骆家的夫人,却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宁愿伤及自身,也不要生下他的孩子。
  静静地,她回道:“因为……”话出口,不由苦笑了一下:“我痴心妄想,怕有一日,还能和他重逢……”
  她这样说,骆晋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有一天,她与裴隽重逢,若有一天,他们还有可能,而她却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呢?
  女人难被男人绊住,却总会被孩子绊住。
  有了孩子,她这一生便再没有悔改,这一辈子,就只能是骆家的夫人,是他骆晋云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所以,她宁愿伤身,也要留住这最后的念想,仿佛她还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回到心上人身边。
  骆晋云握起拳头,紧紧盯着她,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颓然道:“对不起,是我未能恪守妇道,你杀了我吧……我放走前朝乱党,已是大错,留我在骆家是祸患,只有我死才对薛家和骆家都安全;我父亲若知昨夜之事,自然惶恐羞愧,也不会过问;将军若只处置我一人,我亦对将军感恩。”
  她对他竟已不再称“夫君”,而是敬重而疏远的“将军”。
  骆晋云一把抽出身上佩刀,抵在了她肩头。
  她将身体放松下来,静静闭上眼。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她似乎早已等着这一天。
  或许是从昨夜回来后,或许是出去救裴隽前,又或许,是在嫁入骆家的那一刻。
  她就已经在等着这样的解脱。
  对他来说,杀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她与裴隽有旧情,甚至不惜为对方去死,这样的人做他的夫人太危险,说不定哪天就会连累整个骆家。
  而他,也绝不能承受这样的侮辱,容忍自己的妻子一心一意想着别的男人。
  杀了她,然后对外称她暴毙,薛家也清楚内情,不会有任何话说。
  她的选择,的确是最好的,对所有人都好。
  而这,也是她在决定出去救裴隽时就想好的归路。
  所以她在房中等了一夜,不过就是在等死。
  他紧紧握着手上的刀,看着刀口与她脖子只有毫厘之隔的距离。
  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再魁梧的大汉,在他这柄钢刀下那脖子都如同白菜一样。
  更何况她这样一副细颈。
  可是,他却犹豫了。
  或许……他终究是不习惯在非战场的地方杀人,或许,他也不习惯杀自己的妻子。
  他收了刀,头也不回出了屋子,大步迈出金福院。
  在和正堂关了房门静坐,直到长生进门来,外面的阳光射入房中,他才知道不知何时日已近中天,艳阳高照。
  他竟在房中什么也没做,呆坐了两三个时辰。
  “将军,肖将军过来了。”
  骆晋云回过神,看看自己身上,还是昨夜的衣服,湿透又被身体烘干的中衣,加上军机阁换上的一件朝服。
  “先更衣吧。”他开口道。
  换好衣服,下人已将肖放带进院中。
  见了他,肖放开口道:“听说一早皇上发怒了?我想你大概心情不好,要不……我们出去喝一杯?”
  骆晋云看他一眼:“你身上还有伤,喝什么。”
  “就那点小伤,我都不放在眼里,走走,大不了你喝我不喝,咱们再叫上子峻,那小子今天有空!”肖放说着就来拉他。
  他明白,肖放是猜到他心情必然不佳。
  妻子与乱党不清不楚,自己还受了皇上责罚。
  而他也确实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如何自处。
  便由着肖放拉出门去,到水云楼去喝酒。
  到时正是午后,水云楼才开门。
  庞子峻喜欢里面的十四娘,每次都要点十四娘听琴曲。
  这种时候,如十四娘这种红牌,轻易是不肯早起接客的,可有这三位军中高官过来,自然是梳发上妆,抱了琴便笑脸相迎。
  琴声响起,庞子峻与肖放都赞叹不绝。
  其实他们听不懂琴,只要能成调,他们就觉得好。
  骆晋云也听不懂。
  可他听过另一人弹琴。
  自听过之后,他便知道十四娘的琴技不过如此。
  肖放看一眼骆晋云,亲手给他倒一杯酒,然后说道:“听说他们这儿来了个新人,号称曾是扬州第一美人,名叫苏茉茉,陪酒都是这个数——”肖放比了一只手掌,继续道:“要不然我们让她出来见见?”说着,拍了拍骆晋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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