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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动 (顾了之)


  只不过刚一降生,这对孪生兄弟便被迫分离——
  哥哥取名“沈元策”,作为沈家独子留在长安,活在世人的眼皮下。
  弟弟则被秘密送去边关,抛却沈姓,随母姓元,取“元策”二字为名,在无人知晓的暗处长大。
  兄弟二人,十数年不曾谋面。
  直到三年前,哥哥离京前往边关。
  戈壁大漠,三年风沙,年轻的将军本该执戟于明光中,保家卫国,却在背地里遭人暗算,埋骨黄沙,连碑都无法立起……
  一场战役的失利,换来举朝痛骂,沈父戎马一生的荣耀与血汗毁于一旦,整个沈家都成了千古罪人。
  一边是朝廷降下的罪责,一边是敌寇趁虚而入,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弟弟不得不走到光下,封锁哥哥死讯,扮演成劫后余生的哥哥,拿起了长枪——
  半年间,带领玄策军从岌岌可危到绝地反击,将北羯人驱逐出河西,反杀入敌境,踏着尸山血海一路杀进王城,一把火烧了北羯王陵,震惊四海。
  满朝的骂声终于消停下去。
  战争结束,弟弟背负着沈家的血仇,以哥哥的身份回到了长安,开始着手清算。
  ……
  元策从回忆中慢慢回神,抬起眼,视线重新落回到眼前这块玉佩上。
  “这玉佩有什么不对吗……”见元策和穆新鸿同时如临大敌般严肃起来,青松哆哆嗦嗦地问。
  穆新鸿咬牙切齿地看他:“你不是说,郡主和大公子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对头吗!”
  “是啊!”青松一愣,这个问题,公子和穆将军近日里已问了他不下三回,“当年大公子跟人斗蛐蛐,那蛐蛐不小心跳到了郡主身上,吓着了郡主,郡主的手下就碾死了蛐蛐,郡主受了惊,大公子痛失爱将,这梁子从此便结下了……小人当时就在场呢,没人比小人更了解他们的恩怨了!”
  穆新鸿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鼻子:“你了解?那你不知道郡主闺名里有个‘衣’字?”
  “郡主的闺名又不是我等低贱之人配知道……”青松嘴比脑子动得快,委屈到一半嘴巴猛地一闭,扭头看向桌案上的玉佩,倒抽起一口冷气,“所以这玉佩难道是郡主给大公子的……”
  定情信物?!
  穆新鸿恨恨一拍大腿。
  这个青松,说是打小跟着大公子,对大公子的一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加之少将军凯旋那日,郡主先在茶楼上当众挑衅,又来军营私下寻衅,那态度确实与青松的说法一致,包括沈家继夫人也是如此看待郡主与大公子的关系——
  他们再三确认之下,自然认定,郡主最近的失常是不怀好意。
  青松:“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难道郡主与大公子只是装的死对头,其实是相好?”
  穆新鸿:“眼下还有别的可能吗?”
  虽然乍一听很离谱,但郡主最近人前挑衅少将军,人后又跟少将军卿卿我我,烦是烦了点,却并没有加害少将军的意思——
  细想之下,这个答案竟然显得十分合理。
  就连昨夜郡主演戏装可怜混进沈府,也得到了解释。
  少将军初初回京诸多事宜,这些时日又是进宫面圣,又是与朝中官吏交接军务,面对的人哪一个都比郡主重要,根本没对个丫头片子多加在意,哪儿知道马脚竟然差点露在这里!
  穆新鸿看向沉默已久的元策,挠了挠头:“少将军,都怪卑职今日莽撞,提了一嘴您的身份,也不知郡主听没听进去,若是她回头冷静下来细想,发现了您的异常,那这位郡主可能就是——”
  “就是我在这长安城里最大的变数。”元策放慢了语速,看着那玉佩一字字说。
  青松:“那、那现在怎么办?”
  穆新鸿:“要么杀人灭口,要么……”
  ——既然继承了大公子的身份,便也只能继承大公子的相、好。


第14章
  掌灯时分,瑶光阁暖阁内,谷雨和小满看着哭倒在美人榻上的人,站在榻前手足无措地大眼瞪着小眼。
  今日在沈府用过午膳后,青松三催四请地,口口声声奉公子之命来送客,郡主烦了,便让小满戴上帷帽装扮成她出了沈府,自己悄悄留下来,看沈少将军到底要带回个什么姑娘。
  谷雨和小满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郡主有事一定派人知会她们,哪儿想到郡主竟自己哭着跑回来了!
  郡主平日里出门不是马车就是步舆,能不下地便不下地,得多伤心才能用脚走路呀!
  这大冷天的,看郡主冻得鼻子耳朵通红地回来,一进屋便放声大哭,泪擦干一行又下一行,擦得还不如淌得快……
  该不是真捉着奸了吧?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等姜稚衣哭了好一会儿,谷雨才敢小心弯下身去问。
  “他变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阿策哥哥了……”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书里说的都是真的……”
  “他有了新人就、就算了,”姜稚衣泪涟涟地抽着噎,说着说着一口气没缓上来,险些背过气儿去,“他还当着我的面摔碎了、摔碎了我给他的定情信物——”
  谷雨大惊:“怎么能这样呢!”
  姜稚衣颤抖着深呼吸一口,攥住了自己的衣襟:“他摔碎的哪里是玉佩,是我这颗心……”
  谷雨忙给她顺背:“郡主千万别哭坏了身子,为了个负心汉可不值当!”
  “就是!看沈少将军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居然这样的——”小满说不出郡主那样文绉绉酸溜溜的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样的不是人!”
  谷雨:“何止不是人,简直、简直不是东西!”
  一名婢女匆匆从外头进来,一脚刹停在门边,心惊胆战望着里头:“那——如果不是东西的沈少将军要见郡主,郡主见吗?”
  姜稚衣抽了下噎,顶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缓缓从榻上爬了起来:“……你说什么?”
  “沈少将军来府上找您了,好像说是与您有什么误会,您看?”
  姜稚衣的眼泪短暂地停顿了一刹,下一刹,脑海里回闪过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还有那只决绝摔玉的手。
  “误会?我与他最大的误会,就是我以为他和那些一功成名就,便抛弃发妻的负心郎不一样!”
  谷雨:“就是!前脚赶我们郡主出门,后脚说什么误会?我们郡主岂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可沈少将军眼下还在门房等着,瞧那脸色,苦大仇深的……”
  姜稚衣一愣之下气笑了。
  “他还苦大仇深上了,欺负人的不是他吗,红脸白脸全给他一个人唱完了呗……”姜稚衣擦了擦泪,气得哭都不想哭了,“玉碎情断,我与他的情分在他摔碎那玉的那一刻便已尽了,让他跟他的新相好天长地久去吧!”
  深夜,沈府书房灯火通明,元策脸黑如泥地坐在书案前,一手捏着一柄镊子,一手捏着一柄舀鱼鳔胶的木勺,死死盯着面前那堆七零八落的碎玉。
  给碎玉边缘涂上胶,用镊子合拢两块碎玉,夹着固定片刻,粘上了,再夹起一块,重复以上动作……
  啪嗒一下,前边两块开胶了。
  “……”
  不知第几次补了东墙倒西墙后,元策终于一把撂下了手里的东西。
  跪在地上的穆新鸿和青松听见这一声啪,抬头望去,看见元策松了松衣襟,起身走到窗前,负起了一双粘满黏胶的手。
  穆新鸿:“少将军,您去歇着吧,等卑职找到缺了的那块碎玉就来替您粘。”
  青松:“这玉滑不留手的,又摔得这么碎,要不还是请玉匠师来修吧?”
  穆新鸿狠狠白他一眼:“这么私密的信物,当初大公子千防万防,连你都防,如今你想闹得人尽皆知?”
  青松本就为自己被蒙在鼓里伤心呢,低低哦了声,揉揉花了的眼,跪趴下来,继续摸索着地板寻找玉佩上“衣”字那一“丶”去了。
  “唉……都怪我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逐郡主的客,这一定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穆新鸿捶捶麻了的腿,膝行着挪去了另一片还未搜寻的地方:“照你这么说,我之前更没少帮着少将军打发郡主,报应怕得比你遭得更多!”
  两人刚一说完,忽觉背脊一阵发凉,一转头,见是元策阴恻恻看了过来。
  ……也是,他俩在这儿较什么高下呢,在遭报应这块领域,少将军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元策站在窗前透了会儿气,拧着眉回头一指那堆碎玉:“非得折腾这玩意儿?”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与郡主解释清楚那“新相好”的事,别让郡主冷静着冷静着一清醒,发现不是“情郎变了心”,而是“情郎变了人”。
  可眼下郡主闭门不见,说什么玉碎情断,想来问题的症结就在这块玉上。
  青松:“眼下若没有块敲门砖哄郡主消气,怕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元策闭了闭眼,转向穆新鸿:“你不都娶妻好几年了?就没点哄……那什么的法子?”
  穆新鸿:“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去哄女人!”
  元策眉梢危险地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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