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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动 (顾了之)


  “那小人马上把东西收走!反正郡主没带走应该是不要了……”
  青松进了屋稀里哗啦一顿收,屋里眨眼间空了一片。
  看着厢房渐渐恢复到家徒四壁的原样,不知怎的,竟像又听见了昨夜那贯耳的魔音。元策揉了揉耳根,忽然啧了一声:“算了。”
  再让高贵的郡主来这儿指点一次江山,倒不如留着这厢房得了。
  青松抱着一堆物件停住手:“不收了吗公子?”
  元策点了下头,朝候在门外的健仆指了个方向:“抬去对面。”
  两名健仆抬着担架上的人,往对面东厢房去了。
  门外穆新鸿听了半天才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急得抓耳挠腮:“少将军,咱们还没搞清楚郡主到底图谋什么,您怎就引狼入室了呢!”
  “不引狼入室,怎知她到底图谋什么?”
  “所以您昨晚是为了——”
  元策轻哼了声。
  若说此前还疑心这位郡主真对昔日的“死对头”生出了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昨晚听到门外那些毫无感情全是演技的戏词,便可笃定她是另有所图了。
  能让养尊处优的郡主宁肯吹上两个时辰冷风也不罢休,所图必大。
  穆新鸿竖起个大拇指:“还是少将军手段高明,这一招以身犯险,想必已查探到了什么?”
  “……”元策瞟他一眼,转身朝书房走去。
  青松小声出来提醒:“穆将军可别哪儿壶不开提哪儿壶!”
  那可不光是什么也没查探到,还将自己搭成了人家陪嫁丫鬟的姑爷呢!
  “啊?”穆新鸿慌忙跟上元策,拼命转着脑筋想说点什么来补救。
  一路跟到书房门口,穆新鸿殷切地替元策拉开门,跟着他进去后一转身,将门阖上:“少将军,卑职想来想去,您说会不会是郡主对您的身份起了疑……”
  元策蓦地一竖掌打住他。
  穆新鸿一愣之下站住,看着元策陡然沉下来的脸色打了个寒噤,感觉到四面空气骤冷,弥漫起一股森凉肃杀之气。
  穆新鸿面色一凛,缓缓抬手按在了腰刀上,抬眼扫向屋内。
  元策环视的目光突然一顿,一把掌起博古架上一只瓷瓶,扬手朝屋里的山水围屏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瓷瓶四分五裂,连带整张十二扇围屏轰然翻倒下去。
  屏风之后,斜倚在罗汉榻上的少女一个激灵惊叫跳起,望着满地的狼藉,懵懵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元策暗潮汹涌的眼。
  穆新鸿寒毛瞬间倒竖,看着面前本该已离开的郡主,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要命的话,偏头望向身侧——
  从元策注视着姜稚衣的眼底看到了毕露的杀意。


第13章
  “你在这儿干什么——”
  隔着一面倒下的屏风,元策森凉的眼紧盯住她。
  姜稚衣方才在榻上打的瞌睡霎时跑了个空。
  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从前待她再温柔不过的意中人,这一瞬间,姜稚衣却感觉自己像被一头陌生的恶狼盯住,寒意森森爬满背脊,铺天盖地都是危险的气息。
  她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回神,不过慢答一拍,对面人便像没了耐性,靴尖一抬,踩上那面翻倒在地的屏风,一脚踢开了那堆碎瓷。
  啪一声脆响,姜稚衣浑身一颤捂了捂耳朵,眼看他一步步朝前走来,本能般向后退去,膝弯撞上榻沿,跌坐上身后那张罗汉榻。
  元策站定在榻前垂下眼,搭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慢慢握拢。
  看着榻上人仰起的雪颈下纤细的青色脉络,好像已经看到那薄薄的皮肤被利刃划开,血涌如注——
  “你凶什么呀,怪吓人的……”姜稚衣睁着一双茫然惊惧的眼,瑟缩着肩膀瞅了瞅他。
  眼前猩红的画面忽而潮水般退去,元策拔剑的手一顿。
  他——凶什么?
  ……看不出来吗?
  姜稚衣:“干吗……你要跟我吵架吗?”
  “……”
  杀了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剑都要拔了,被人以为是来吵架的。
  她现在最好是在装傻,否则他能被侮辱,他的剑都不能。
  “吵架?”元策把着剑柄,气笑着点了点头,“吵架……”
  “我都还没找你吵架呢,你倒先发制人上了……”姜稚衣嘴一瘪,说着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挺起胸脯一叉腰,朝前迈了一大步,“那好呀,来吵呀,我也正有气没处撒呢!”
  元策带剑后退一步,荒谬地低下头去。
  才到他肩胛骨的个子,这气鼓鼓一步,竟仿佛要迈出压他一头的气势,气势摆完又自顾自委屈上了,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红脸白脸全给她一个人演完了。
  元策拇指紧压着剑首,忍耐地眯起眼:“你还有气?你有哪门子气?”
  “你早上说那么一堆阴阳怪气的话,我怎么没有气!你给我说清楚了,你今日接来的姑娘是不是你在边关的相好?”
  元策朝东厢房那头望去一眼,眉梢一扬:“是又如何?”
  姜稚衣张着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是又如何?
  他怎能如此风轻云淡地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
  “……你这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喜新厌旧,起码得先有旧,敢问郡主,我与你何‘旧’之有?”
  姜稚衣一噎,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像她遭遇山匪那日在军营醒来,听见他说——臣应该同郡主有什么瓜葛?
  当时营帐里有旁人,她只当他是在掩人耳目做戏,可方才穆新鸿已见势退了出去,此刻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她怕是再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自欺欺人的了……
  他此行回京对她就没有过好脸色,即便在无人处也一口一个生疏的“郡主”,绝口不提过去半个字,根本就是有了新人便不打算认旧账了!
  姜稚衣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忍着泪瞥开眼去。
  这一瞥,忽然看见他身后那堆碎瓷片里躺着一块月牙形的玉佩。
  雪青色流苏作配,莹润的白玉上赫然镂刻着一个“衣”字。
  像逮着什么把柄,姜稚衣蓦地一指地上:“你说与我没有旧,那这块玉佩是什么?”
  元策回过头去,低头一看:“?”
  姜稚衣起身一把捡起玉佩,举起来递到他眼下:“这是我赠与你的信物,你休想翻脸不认!”
  成天唱戏不够,还自带上道具了。元策不耐地闭上眼,实在听够了这些戏本子。
  吵个架,比杀个人还累。
  “给我的信物?”元策睁开眼,从她手中一把抽过玉佩,沉下脸往墙角一砸。
  当啷一声,玉佩瞬间与那瓷瓶一样碎裂开来。
  元策:“那现在我扔了,郡主满意了?”
  姜稚衣怔怔朝地上望去,盯着那四分五裂的玉佩,不可思议地盯了半天,才敢相信刚刚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像突然从高处跌落,一颗心霎时沉到谷底,姜稚衣忍了许久的泪水瞬间蓄满眼底,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好……”片刻后,她徐徐转回眼,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既如此,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书房里骤然安静下来。
  元策额角青筋突突跳着,目光扫过这一地狼藉,抬手松了下衣襟。
  青松急急奔了进来:“公子,小人刚是眼花了吗?郡主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会从您书房里出来……”
  元策刚压下去些的火蹭地直烧颅顶:“你问我?”
  青松心里一咯噔,缩着脖子低下头去。
  “这么个大活人在书房,你在这院里待了一整天一无所知,还来问我?”
  青松埋头告着罪,连忙拿起笤帚去收拾地上的烂摊子,扫到墙角忽然一顿。
  “咦,这不是公子的玉佩吗?”
  “你在说什……”元策偏过头去一顿,“你说什么?”
  “哦,小人不是说您,是说大公子!”青松指着地上,“这好像是大公子从前很喜欢的那块玉佩呀……”
  元策缓缓垂下眼去,看着那几瓣碎玉迟疑片刻,眨了眨眼:“你再说一遍?”
  “没错,这就是大公子那块玉佩!”
  一炷香后,青松站在书案边,满头大汗地将几瓣碎玉重新拼成了形,除了“衣”字那一“丶”不知崩去了哪儿没找着之外,基本已能看出原样。
  一旁穆新鸿一双眼瞪得铜铃大:“你确定?”
  “千真万确,小人记得清清楚楚,大公子出征前那半年经常在家把玩这块玉佩,小人还奇怪呢,问他这么喜欢这玉,为何从来不戴,大公子说他成日里斗鸡走狗,戴出去容易碎了。”
  “后来大公子出征去了,这块玉佩小人就再没见过,没想到竟是藏在了这瓷瓶里,难怪大公子不让下人动这博古架上的东西……”
  话音落下,书房里陡然陷入沉默。
  鸦雀无声的屋内,空气都像凝固了一般死寂。
  元策一动不动坐在书案前,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过去,连个出气的声儿也没有。
  世人都以为沈家只有一个儿子,却不知十八年前,降生在沈家的其实是一对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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