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家国天下面前,儿女情长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你说是吗?”
姜别身子一僵,藏于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暴露在阳光之下,让他无所适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别回答了,“是。”
从此以后,留给姜别的,只有最后的一个背影。
大概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出宫之后的谢谨去了王家,没找王韫之,找了王延之。
坐在一处,两个人的面色倒是出奇的相似。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我们二人从敌对到同盟,这须臾数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坐下来好好的喝杯茶,叙叙旧,这种时候你回来我大概也知道你想要做什么,问不问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谢谨觉得经过一场大难,王延之活的比以前通透了很多,没有什么事再能牵动他的情绪,他淡漠又冷静,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旁人进出无所谓,只要他自己守着就好。
“我很快就要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这一次是来请求你重新为官,大魏,还需要你。”
她说了请求,很客气很真诚的希望王延之能够振作起来,去帮忙守一下这盛世江山。
“我会去的。”
很轻松的答应,让谢谨微微愣怔住。
“阿和死了以后我想了很多,我也是罪人,引狼入室识人不清害了阿和,也害了王家跟庾家,我逃避了这么久,也明明白白的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兄长,庾识年,陆与珩,谢鸢,所有人都还在坚守自己的道,他们跟着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谢谨,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厉害,让庾识年心甘情愿的为你振作,当了除去士族的先锋,让陆与珩死心塌地跟着你,谁要是敢动你留下的东西,他可以跟人拼命。
哪怕是温韶,都愿意为了保护女学去跟那些老顽固争执不休,还有我兄长,哪怕政见不合,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去保护你们一同创造的一切。”
“我想,我是羡慕你的。”
天下读书人皆藏有一颗兼济天下之心,他们没有做到的事谢谨做到了。
而且带着她身边的人也做到了,这本身就是属于她的辉煌。
“以前我恨你,恼你,一次次的碰撞还是让我忘掉了仇恨,现在,我佩服你。”
“佩服我?”
“没有因为自己是女儿身而放弃什么,你做的比所有男子都好,你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性别去奢求什么,你只是在做自己,你不怕那些人的冷眼辱骂,不怕改革的艰难险阻。甚至是牺牲掉家族来保全你的国家,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该有多好。”
王延之说的有些累了,他眨了几下眼睛,微叹口气,“
你说得对,那么多人为我的错误承担后果,我又凭什么躲在背后自甘堕落,我该去承担我身为王氏家主,大魏子民的责任了。”
王延之起身,整肃衣冠,谢谨同样起来,两个曾经隔着血海深仇的人。直到今天才真正放下芥蒂,彼此拜礼,消弭所有。
“在下王延之,琅玡王氏家主,送别,辅国大将军。”
辅国,谢谨这一辈子,担得起这两个字。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劳烦你帮我多照顾照顾阿鸢。”
“自然,她是我王氏的女眷,拼死我们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若是有机会的话,帮我跟庾识年说句谢谢。”
她欠他的太多,除了一句谢谢再也没有什么能给他了。
终于交代完了所有的事,谢谨前所未有的放松,这座城她待了几十年,不能在这里死去,大概也是一种遗憾。
可是,人这一辈子总要有点遗憾才够味。
她回来的时候没人知道,走的时候一身清明,朝阳霞光覆盖在城墙之上,新一轮的光明来了,旧的也很好,只是过去了就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听北方回来的奏报说,王绪之谢肆谢冲谢御赢得很漂亮,一举拿下四国,胜利指日可待,李适伤势痊愈后立马又带兵出征,和谢谨在南平胶着了一整年,一年下来,有胜有负,关于这两个人的争斗,外界众说纷纭,打的有多艰难,只有自己人知道。
李适回去休整的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劲,谢谨既然能打伤他,为什么不杀了她,她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反应过来谢谨可能有问题之后,李适使出浑身解数逼着谢谨跟他打。
这人行军打仗的本事的确很好,每次拖住王绪之那些人,引得谢谨跟他只身作战。
打了几次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李适也摸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两个人谁也斗不过谁,一打就是一年多。
谢谨身体消耗的极快,出兵前都会让太医施针,那种痛苦真的可以蔓延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处。
哪怕汗水打湿了整个床褥,她都没叫停,好些时候太医都忍不下去了准备走人,谢谨不让。
她不能再耗了,要么她和李适分出个胜负,要么她和李适一起死。
太平八年的某一个秋日,谢谨跟李适一起消失,再也没有回来过,消息没有传回建康。
太平九年的初春,王绪之连灭三国,北境之乱自此平定,天下一统,尽归大魏。
太平九年的四月,大军班师回朝,有人欢喜,有人沉默。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战乱,他们可以生活在安宁的世道里。可是,为什么他们的陛下不见了。
一仗近四年,谢鸢四年没有见过她的姐姐,她抱着她的女儿在城门等她回来。
可是看不到她的人,王绪之说,她走了,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休养,不用再打打杀杀,殚精竭虑,可以过最安宁的日子。
这样的话,也很好的吧,她的姐姐为了大魏劳累一辈子,她曾经说过想要仗剑江湖,去帮助很多有需要的人,现在她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她应该为她感到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她一直流泪呢。
谢鸣拿着家主令,他这几年里过的可累了,他还想这回敲诈他四姐一笔,让她带着他去平宁乐坊好好玩的,还想告诉她,他去年成亲了,他娶了李濛,两个人日子过的可好了,兴许明年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小侄子出生。
五叔跟他说四姐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不是一起出去的吗,不是打仗都打赢了吗。
为什么会不见,为什么不回来,那这家主令交给他干什么,他不要了。
谢鸣哭着闹着,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要去找四姐,把这破玩意还给她,他才不要当什么家主,最讨厌这些繁杂的事了,可要是四姐现在回来,他就勉为其难的当了。
陆与珩有一份新的铸颜学子的名单想要给谢谨,现在庶族入朝完成的差不多了,那些学子都对谢谨心怀感激,他们还盘算着要办一个谢师宴。
就在三日后,他也想很郑重很郑重地跟谢谨行一次拜师礼,她是他的恩师,是他这辈子最应该感激的人,他走到现在都是因为她。
可他等到的却是谢沉带回来的她不在了的消息。
一个人成为了太多人的信仰。因为她陆与珩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他想像她一样做一个为家国天下奉献所有的人,他还等着她,准备和她一起去看看各地新办的铸颜学斋,让她知道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没有白费,不在了的话,那好像,这样都没有了意义。
庾识年,崔夫人,温韶,谢陆,沈路遥,贺茗,李濛,他们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会不见了呢,一定是又误传了消息,上次西戎不也是这样吗,陛下那么厉害,她肯定没事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谢陆红着眼睛安慰自己,那是他们效忠了几十年的人,她是神,是所有人的信仰,她才不会离开。
那就等下去吧,等了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她都没有再回来过。
太平十年的五月十一,姜别登基,谢谨留下的圣旨也被公布于众。
免除两年赋税,兴建鸿文堂供贫民子弟读书,女子亦可入学堂。无论平民贵族,有真才实学者,皆可入朝为官。
陆与珩加封太傅,谢鸢加封司空,王延之任尚书右仆射,加封司徒,庾识年加封太师,加上丞相王韫之,此五人为辅政大臣。
每一个人她都安排好了出路,就算没了她,他们也可以做好所有,就算有一日君臣生厌,他们仍可保全自己。
跟着她走了这一遭,也没能给他们留下什么,这就当作是最后的补偿吧。
她答应每个人的,她真的都做到了。
那一年,姜别追封谢谨为昭明女帝,替她在景陵立了衣冠冢,配享太庙,她是大魏堂堂正正的皇帝。
好多人都去看了她,也算是个念想吧。
王韫之是最后一个去的,谁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到底去了哪里,想要怀念也不知道怎么去做,对着她的衣冠冢说说话也是好的。
他去的时候一直都没有说话,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跟谢谨相识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再看如今盛世太平,百姓清明,比起他们初相识的时候朝堂腐败,百姓流离,好了太多太多。
那年他找上谢谨,跟她说建康城外的死城,现在那里已经充满了生机,人人都过的很好,他们的一腔抱负终于成为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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