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没有慌乱和担忧是假的,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沉闷到说不出话来。
太医几进几出,营帐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外面人也不知道,王绪之谢冲谢肆来了好几回,连谢沉都强撑着下地过来看了一次。
“陛下到底如何了?你倒是说啊!”
他的亲侄女他还不了解了,快三十年没见过她出什么事。除了西戎那次凶险万分差点回不来,哪场仗她怕过她输过,冷不丁这一回人就晕了,打不赢没关系,人要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
太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挣扎着摆脱谢冲这莽夫,“唉呀谢将军!您就不要为难下官了,陛下说她好得很,让你们整军练兵去,不用担心她。”
谢肆也急了,这说辞明显是敷衍,“什么时候了还在打马虎眼,再不说我砍了你!”
“好了,别闹了,让陛下好好休息吧。”
这种时候,他们留在这除了添麻烦什么作用都不起。
王绪之微蹙着眉,身体绷紧,大抵有些无力了。
一觉睡了五六个时辰,谢谨午夜时分醒来,没有叫人也没出去。
喉咙有些干涩,她想去倒杯水喝。然后,提着水壶的手剧烈颤抖着,使不上半分力气。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谢谨胸腔被苦涩灌满,她很想让自己原本提刀握枪的手稳定下来,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连杯水都倒不了,要是外面的那些将士知道他们的战神变成了一个废人,大概也会很震惊的吧。
温热的液体从面颊上淌过,谢谨紧抿着唇瓣,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没有了,或许她再也不能拿起自己最趁手的兵器去征战沙场,去保家卫国,以后的大魏也不再需要她。
“这一次不用臣说,陛下也知道是什么样子了,现在是手,以后会是腿会是背,您会慢慢的丧失行动能力,彻底沦为废人,这样都还不能让您停下来去好好治疗吗?”
现在她想停也停不了了,李适和她是一样的存在。如果没有了她,李适会变本加厉,鼓动南平甚至是北方诸国对大魏出兵,现在的王绪之谢沉谢肆谢陆都不是他的对手。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朕的身体尽快恢复,哪怕,以损耗寿命为代价。”
就算死,她也得把这个大魏的心腹之患给带走。
太医哪里拧得过她,几番劝说无果气的吹胡子瞪眼走了,配药的时候几次眼眶发酸,把药壶一砸,跑到角落了坐上小半个时辰,然后又继续回去取药。
谢谨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眼里红血丝蔓延。如果真的没多少时间的话,她大概是要再回建康一次的,所以一定要先稳住李适。
“召集众将领议事!”
“还好陛下没事。”
谢沉吊着胳膊过来,视线几次掠过谢谨,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陛下还是再多休息些时日吧。”
“战事告急,迫在眉睫,没那么多时间了。李适负伤在身,一月之内是动不了的。所以我们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先从联盟诸国弱势一方开始,你们有什么看法。”
“南齐兵力少但强悍,位居七国最南方,只要我们动作够快,赶在援兵之前拿下,轻而易举。”
“楚越依附宋国,宋国是个硬骨头。但若是啃下来了,周边的楚越和北赵等于城门失守。”
一直听着他们说,谢谨有些发晕,手撑在沙盘边缘处才没倒下,所有人说完了之后她才淡淡的发号施令,“王绪之领兵十万攻打南齐,谢冲领兵二十万攻打宋国,谢肆谢御各自领兵五万攻打楚越北赵,谢沉镇守中军。”
“那陛下你呢?”
“回建康。”
四五个人交换了眼神,谁也没第一个去问现在谢谨回建康是要干什么,这个节骨眼不太对啊。
“一月之内朕希望你们能完成任务,不是尽量,而是一定,明白了吗?”
若是一月之内不能结束,李适的卷土重来在没有她的情况下这几个人还挡不住。
“末将领命!”
回到建康已经是暮春了,翠堤杨柳,晓风残月,马车傍晚入了城门,掀开车窗望出去,暮霭沉沉,夕阳落下的红色霞光还映在天边,百姓们还是老样子,会在小摊贩前驻足流连,会为了买更便宜的东西同店家争执许久,生活气息依旧浓郁,所有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有任何的不好。八壹中文网
谢谨端坐在马车里,若是谁在她身边一定要感叹一句,这脸色比鬼都还要惨白些。
眼下青黑仿佛好些时日没有睡过,容色憔悴,骨瘦如柴,大概就是谢谨现在的样子。
倒也不是她没多少活头了,太医开的药便是如此,再过大半个月看上去跟以前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只是最多最多只能活个两三年。
两三年啊,那个时候她是三十一岁还是三十二岁?
还是很年轻的,谢谨失笑摇头。
没有通知任何人,谢谨的身手足以让她避开宫中禁军的巡逻,顺利进入式干殿。
姜别穿着深青色的蟒袍,专心致志的批奏疏,从谢谨的角度看过去,他剑眉微拢,神情严肃,时不时还要按下额角,大概是被某些棘手的事困住了。
奏报每隔一月都会送到边关,谢谨知道姜别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成功铲除了陈杨赵何元五家,八大世家余三,那三家俯首称臣,再无二心,姜别逼着他们交出了家主令这才得已保全,从铸颜学斋出来的那些地方官好几个都被调回了中央,委以重职。
温韶谢鸢如今如鱼得水,有姜别跟王韫之护着,自己本身又出色,磨合期久了,也没人再说什么。
她的离开并没有让什么改变,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如此她也可放心。
良久,姜别似乎感觉有些累了,直起身子揉了揉后颈,一抬眼瞧见谢谨站在殿门处,一着急起身把腿都磕了。
“陛下怎么回来了?”
待到看清谢谨的脸色后,他又不笑了。
“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深夜宫城之内没什么人,宫人提灯而过,远远看见这边情形低头行礼便走,自然顾不上听那两个人说了什么。
“看来你很适应现在的一切。在北境是出了什么事吗?”
“遇上了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我不确定能不能赢。”
从无败绩的人承认了自己的卑怯,她失去了自信,这种跌落神坛的感觉让人说不出的心酸,一个人赢了一辈子,这最后一次却不能保证。
很长一段路两个人都没说话,以前总觉得这建康宫大的让人觉得孤独,冷落,现在好像又很小,只走了那么几步又绕回了原点。
式干殿外面有一颗海棠树,那次谢谨把装满了圣旨的匣子埋在树下。
这一次,她当着姜别的面又把匣子挖了出来。
姜别莫名心慌,谢谨太反常,交战之际她只身回了都城,什么也不说,一步步的走,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告别。
“陛下能告诉臣,你到底怎么了吗?”八壹中文网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眼前好像起了雾。
谢谨还是一言不发,抱着匣子走进殿里,又把暗格中的玉玺拿了出来,所有的东西摆在御案上,放下了这些,她又自顾开始拟旨,一道道的写,一次次的盖上玉玺,沉默着做完所有。
每一笔她的手都在抖,寂静空荡的大殿里只有她的咳嗽声和姜别极其细微的吸气,不知不觉,手心都被他掐破了,眼中早已血红一片,巨大的冲击让他几欲站立不住。
甚至是很想冲上前去让她不要再写了,很可惜,他没有这个资格。
把新的圣旨收纳好,谢谨把匣子给了姜别。
“姜别,你在这里跟我发个誓吧。”
“什么誓?”
“你发誓,你会做一个明君,重用有才之士,善待天下百姓,让大魏永现盛世太平,不再有苦难悲怆,流离失所,你也会这样教导你的下一代,像我和丞相教导你一样,你这一辈子,都不做任何伤害大魏的事。”
她一辈子都是这样做的,姜别也要,他的下一代也要,所有人都要,定国兴邦,治世安民。
“惩罚呢?”
“没有惩罚。”
“姜别发誓,永生永世,只为大魏,重用有才之士,善待天下百姓,除尽苦难悲怆,流离失所,如违此誓,短寿而亡,自坠阎罗,永世,称罪。”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像极了谢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臣,参见陛下。”
她一直都是魏臣,从来没有变过,为将也好,为君也罢,她守的是大魏的江山,身份没有那么重要,谁也都可以,只要能守住江山,谁都无所谓。
现在,她终于不是乱臣贼子,将来到了地下,她也可以堂堂正正站在谢氏先祖面前,她完成了谢家赋予她的使命。
“谢如琢,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有一天,大魏重新陷于危难之中,哪怕是死,臣也会回来的。”
她想做的事太多,没有完成的也太多,她只是开了一个头,剩下的,都要交给他们去做了。
谢谨是面向着姜别离开的,退出殿门的最后一步,她与姜别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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