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见祝飞虹盯着自己脖颈瞧,猛地明白什么,她从衣领下掏出自己的贴身玉佩,呈在祝飞虹眼前晃了晃:“这是我从小戴着的玉佩啦,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祝飞虹应了声“喔”,就去替许愿晾衣服了。
许愿去内室更衣,换上一套干净的白裙。她往桌上一坐,踢着两条悬空的小腿,捧着玉佩摩挲起来。
这块爹娘留给自己的玉佩,每每握在手里,都令许愿忍不住感慨万千。
多种思绪浮现心头,悲伤的、愤怒的、仇恨的、孤凉的,种种感慨附着在破碎的回忆片段里,不断纠缠许愿的心。
思绪随时光逆转,回到爹娘死的那天。
十三年前,庚寅年,噩梦般的一年。她和爹娘遭遇一场空前绝后的地震,他们慌不择路的在动荡的天地里逃窜,挣扎着企图寻到一线生机,却终究是徒劳。
那场地震过于爆裂,他们一家被倒塌的房屋压住。在被压住的一刻,是爹娘用他们的身躯保护住小小的许愿。而当时与他们在一起保护她的还有一人,许愿想,也许那人是他爹的兄弟,是她的叔叔吧,她也不知是谁。
她只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用三条鲜活的人命换的。
当地震结束,整座城池一片死寂时,许愿在废墟下,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都死光了吗,整座城镇?”
这个声音,在绝望的死城里,好似尸骸无边的地狱血池里恶鬼的低吟。
这句话,许愿死也不会忘记的。
那个说话的男人带着不少手下,他们好似在寻找震后的幸存者。当时许愿太小,还不明白,只听见翻开残垣断壁的声音,不断夹杂着一些人的冷笑和一些人的惨叫。
许愿在爹娘尚且温热的尸身下,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本能告诉她,外面的人很可怕很可怕,她怕被他们找到,她怕。
她不敢哭,不敢叫,只不断去拽爹娘的手和衣物。可是爹娘始终没有回应她,她越来越怕,忍不住在废墟里啜泣发抖。
终于,那些男人的声音抵达自己附近。他们翻找到了近旁的断壁,而接下来的惨叫声也更加刺耳,好似就在身边。
第15章 齐誉韬总觉得会掉裤子,……
“许愿妹妹,衣服给你晾好了!”
祝飞虹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耳边,像是从远方传来的钟声,击碎幻境,将许愿拉回到现实中。
许愿很快敛去残留在脸上的怔忡,她将玉佩放回衣领里,从桌子上跳下来,脆生生道:“谢谢飞虹姐姐。”
“不客气不客气。”祝飞虹爽朗一笑,便离开许愿的房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许愿随地乱走几下,走到床头,身子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安静躺了须臾,又将衣领下自己的玉佩取出,举在眼前摆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穿过玉石落进许愿眼里,照得玉佩分外剔透悠远,玉佩上“许愿”两个字保留着时光的痕迹。
当年地震之后,来的那群人……
那时许愿并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惧怕。但随着她长大知事,渐渐她便明白,那些人出现在震后的繁昌县,是在杀幸存者。
所以当时她才会听见那些人的冷笑和一道接一道惨叫声。
发出惨叫的,就是被他们翻出来处决掉的幸存者。
许愿没有再想下去,她收回玉佩,侧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爬到枕头上,打了个哈欠休息一下。
一安静下来,许愿就想到浔阳王府选妃之事。
兰慈县主将第三轮选妃定在二十一日之后,也就是二月底。第二轮选妃和第一轮之间只隔七天,第三轮和第二轮之间却要隔二十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扒掉齐誉韬的裤子,对齐誉韬造成太大伤害,不得不多休养几天的原因。
许愿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笑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笑意俏皮的眸子里,流露出几许温柔。
那个闷棍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不会真受心理重创了吧!
浔阳王府中,齐誉韬正在自己房中更衣,欲换上窄袖劲装,去庭院练武。
手刚放到革带上要将其解下,就想到不久前许愿扒他裤子的事。齐誉韬的手如同被烫到,抖了一下,额上有乌云聚起。
他经历过惨绝人寰,经历过刀光剑影,像脸皮这种东西早已不甚在意。偏偏遇到个许愿这般离谱的,竟令他破功。
他好歹也是一方藩王,敬畏他的人数不胜数,也不知那小姑娘是哪里来的胆子能干出这种事。
解下革带,放在一旁,齐誉韬去换好劲装。他拿起革带,正要束上,蓦地眉头一皱,想想还是换一条革带吧。
心理阴影让齐誉韬产生一种“这条革带不牢固”的想法。
然而须臾后他就打消这道想法,换也没用。齐誉韬心间又不由有点窝火,真希望第三轮选妃时别再见到许愿,不然还得被她气死。
提上剑,齐誉韬去王府的演武场练武。一番剑走龙游,畅快淋漓,心头的窝火也被挥洒干净。
其实细想之下,不论他是被许愿气到还是怎样,许愿竟让他接连脱口而出,说了那么些话。
在许愿之前,他还从未遇见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那小姑娘来路不明,别具个性,身手了得……竟浑身都是迷。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接下来几日,许愿行动如常,逛逛街,买买东西,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浔阳城内的风景名胜,许愿逛了个遍。浔阳的各色小吃,许愿也都品尝过了,玩得兴高采烈后,顺便去浔阳最大的跨国钱庄查一下自己的户头里还剩多少银两。
好棒,还有好多钱可以挥霍!
这日祝飞虹不在,许愿见春光正好,打算出去走走。
她刚走出来锁上院门,就感觉到暗处有视线在窥视她。许愿快速落锁,一边收钥匙一边冲着窥视所在的方向,冷声道:“哪路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把名字报上来!”
暗处窥视许愿的人没料到竟被许愿察觉,迟疑了一下,才从墙根走出来,是两个男人,客客气气说:“许愿姑娘,我们是彭泽太守府的家丁,我们家太守来浔阳了,让我们来请您至寒舍一叙。”
“彭泽太守?”许愿很快就想起,上次在首饰铺子的那个彭泽太守的千金。那千金许愿压根不放在眼里,因而并不知许汐的名字。
许愿没好气问道:“怎么,彭泽太守找我干嘛?想给他女儿报仇?”
“不是……”
“还有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你们太守在查我?”许愿冷声道,“是他女儿自己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还想找我报仇,有毛病吧。”
两个男人被许愿一通抢白,差点接不上话,连忙堆笑摆手:“不是不是,许愿姑娘误会了。我们太守大人查询您的住址,只是为了找到您。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太守大人他也姓许。大人的夫人随小姐去参加浔阳王选妃见着您了,夫人发现您的长相很像一位亲人,大人连忙赶来浔阳,想请您登门。”
姓许,长得像亲人……这令许愿不由就生出一些猜测来,她说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诳我?这年头骗子多得是。”
两个男人连忙道:“不敢不敢,我们真的是太守大人派来的,大人和夫人也是真心实意想见您,毕竟您可能是亲人的女儿啊。”
两个男人本以为这样说后,许愿会露出期待向往的表情,毕竟能和彭泽太守攀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然而许愿却不置可否,她整理了一下宽大的雪袖,说道:“行吧,带路!”
两个男人虽心里感到奇怪,但即刻眉开眼笑,向许愿抱拳施礼,为她引路。
上次许愿在首饰铺子里,听那掌柜提过,说彭泽是紧邻浔阳的一座城镇,彭泽太守就是那城镇的长官。
后来许愿和祝飞虹聊过此事,祝飞虹告诉她,彭泽不是个多大的城池,比起浔阳这块尧国南部边陲大郡,彭泽不过弹丸之地。把彭泽太守这种长官拎到浔阳王面前,什么都不是。
至于彭泽太守的风评为人,许愿不感兴趣,不过既然要去见人,许愿想了想,干脆在路上让这两个男人为她介绍一下彭泽太守。
两人自然捡好话说,把他们的太守和夫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什么:爱民如子、节俭朴素、礼贤下士、夫妻恩爱堪为当官者楷模……许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记住一件事:
彭泽太守的女儿原来叫许汐。许汐为了参选浔阳王妃,不惜跟那么多士农工商家的女子挤在一个院子里。许夫人为了陪同女儿,专程从彭泽过来浔阳,租下房子。许愿要去的就是许夫人租的宅院。
在两个男人的带领下,不多时,许愿就到达地方。
许太守和许夫人已经在院门等着许愿了,许汐也在。
当看见许愿来到近旁,许太守主动迎向许愿,仔细打量她,腔调激动不已:“夫人你说的没错,像,真的像啊……这额头、眼睛、颧骨,像大哥,鼻子、嘴唇、下巴,像大嫂……难道真的是、真的是……”
许太守说到这里怔了一下,歉意笑道:“抱歉,我太过激动。你先进屋来,我们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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