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江尘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和屈辱,他忍住心底的波澜起伏,寒声警告道:“我的身份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最好别自寻死路。”
永娘抗着倚红楼在这道上混了多少年,才做到了如今的地步,自然是什么大风大雨、各路鬼神都见过,却也被江尘身上显现的这股执掌乾坤、定夺生死的气势吓到了一瞬,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自己干了这么多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这样轻而易举就被人贩子掳来的,顶起天有什么身份,最多不过一个官宦人家或者哪家富商娇养出来的公子罢了。
这样的例子可不少,比如说这春满楼里四大花魁之一的如烟,以前便是个官小姐,拜佛出行的时候,路遇山贼被掳到了这里,起先也是一副高高在上、誓死不从的样子,后来被打得多了、饿得多了,还不是服软了。起先永娘也担心过会不会留有后患,被如烟的家人找上门来,后来才知道,这世间的一切,从她进了这春满楼的门槛便注定了。
如烟姿色实属上乘,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很快便成了炙手可热的花魁,名动一时,慕名而来的人来多了,她的遭遇便也被传了出去。起先这小贱蹄子还不死心,偷摸着让恩客带书信给她的家人,想让她的家人来这里赎她。永娘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家书都传了数十封、十几天了,骇得她都想着若情况一有不对,到时候便扔下这春满楼上下百口人,攥着老本跑路算了。
只不过啊,她担惊受怕了小半年,根本就没什么知府官老爷找上门来,想想也是,再是金枝玉叶养大的女儿,只要进了她这春满楼半步,便就再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了。如烟家里是官大势大,可这样的人家,也最重名声。谁愿意大老远地来找回这样一个残花败柳、败坏家风的女儿,只怕家里人都权当做她死了。
后来如烟自己也等地心死了,安安分分地做她的花魁,甚至比她自幼培养大的那一批都还乖。
于是永娘嗤笑一声,满脸都是揶揄:“那你究竟是哪家的贵族子弟,倒是报上名来。”
“…………”江尘沉默,偏生自己这身份说出来又太过匪夷所思,别说这老鸨不信,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罢了,现下这困局不过几日光景,他也只能先忍住,等自己的暗卫来。毕竟这些自己培育多年的暗卫可都不是吃素的,循着蛛丝马迹便能找过来。
老鸨见江尘不说话,心下便是讥笑一声,也再不会生出半分忌讳他家世的心思,便开门见山道:“你这姿色倒也是老天爷赏饭吃,虽然是个男人,我这春满楼里四个花魁,没一个能比得上你半分颜色。”
江尘尽量平静地说道:“你既知道我是男子,便休要再打我的心思。”
谁知老鸨竟也不在意:“其实这些年来吧,我们春满楼倒的确不怎么做小倌生意,那是隔壁醉风院的生意,不过谁叫你生得这般姿色,又落到我手里了呢?”她顿了顿,竟还用安慰的语气:“放心吧,我看那醉风院的生意是一点都不比我这春满楼差,如今这些官老爷们谁不是通吃的。你听话一点,我必让你把醉风院的小倌们都比下去,以后便是吃香喝辣。”
“小倌?你竟然敢让我做小倌?真是好大的胆子。”江尘气极反笑,一向睚眦必报的他受此大辱,心里早已经暗暗发誓,一定会把这该死的老鸨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老鸨此时的耐心也是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她见惯了这些人,前几日都是宁死不屈、挣扎几番的,若一上来便乖乖听话,那才真是奇了怪了:“你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是吧?我看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你进了这春满楼的门槛半步,以后便只能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当时候有了老爷愿意买下你,是你的福气。”
福气?只听得江尘心底作呕。
她扭着腰肢又吸了一口水烟,甩了甩裙摆撂下一句话来:“这几天先教教他规矩,磨一磨性子,三日后的开苞夜上,别做出什么不知好歹的事情来,到时候凭白闹了笑话。”
随着房门被重重关上,紧接着便是落锁的声音响起。
江尘面无表情地坐回床上,眼光移向自己身上的纱衣,整个人的面容被隐在烛火之中,显得阴晴不定。
三天么……照理说他的暗卫应该不会无能昏聩到这种地步,整整三天都找不出他的踪迹。可是这老鸨说的开苞礼……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江尘的神色骤然变得扭曲可怖起来,若真是那样,他还怎么面对枝枝,还不如去死!
枝枝……
江尘忽地忆起那个她弃自己而游向另一个方向的画面,心像是被人捏紧揉碎了,胸口开始抽痛起来。
其实,叶寒枝根本就不在意他。
江尘缓缓取下那银铃铛手钏,本想丢在地上打碎了,可犹豫纠结几次,终究是不忍心,又默默地带上。
一颗豆大的泪珠,滴在手钏上,转瞬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终究是他痴心妄想了。
*
辛安城内。
“叶将军,信使已经骑着最好的良驹八百里加急赶向京城了,相信那边很快便会有动作。”
叶寒枝点了点头,眼下一片青黑,嘴唇也是苍白得干裂:“既如此,你便好好守在此处,我出城继续去寻,没见到尸首一日,便还有一日希望。”
罗铁瞥了她憔悴的容貌一眼,摇了摇头:“叶将军,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让属下去寻主上便是。”
“你不懂,我找不着他,又怎能得安心半刻?”叶寒枝轻声说,便准备扬长而去,却只听见后面传来巨大的扑通一声。
叶寒枝猛然回头,竟看见罗铁向她屈膝跪下,双手合掌,头颅深埋:“叶将军,请你注意自己的身子,否则,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罗统领,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叶寒枝大惊失色,她连忙去扶罗铁,他却低垂着头沉声道:“我们已经失去主上了,现在群龙无首,不能再失去您了。”
“什么意思……”叶寒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拉着罗铁的手愣住。
罗铁抬起头来直视她:“那日遇到伏击,陛下便早已下了密令,若他命陨,以后暗卫七队和千机楼都唯您是尊,您便是我们新的主人,要以您的话马首是瞻。”
被称为人形武器暗卫七队,让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千机楼,江尘这些年来为它们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就因为短短几句话,便成了她叶寒枝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尘……”叶寒枝闭上干涩发疼的眼,低声喃喃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诡计多端、智多近妖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便把自己的多年心血拱手让人?你一定是在算计我对不对,你觉得我会因此愧疚?会难受?还是会……心动?
“照理说,我不应该这么轻易便如你意的。”叶寒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可你这次,竟然得逞了。”她失魂落魄地呢喃低语道。
就在这时,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着玄色面巾的男子踏进了厢房,只听罗铁面上涌起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甲羊,有无主上的消息。”
男人单膝跪下,捧出一小块碎裂的衣料边角:“属下们分成几队,一直在那条河沿途寻找,今晨找到了主上的坐骑,那匹老马麟风,那马极通人性,一见我们便从口中吐出这东西。”
叶寒枝接过去端详许久,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声音不经意地带了几丝颤抖:“……这是他的。宫里特有的鸳鸯绮。”
罗铁乍听自是狂喜,可又忍不住怀疑道:“会不会是主上之前留下的?”
叶寒枝皱紧眉头,沉默了一会儿:“麟风是一头极其聪明的老马,它一直含着这布料,一见你们又立马吐出来,定当是别有用意的。动物的直觉一般都比人要敏锐许多,我猜是它抢在我们前头,把落在水中的陛下救了起来,水流湍急,它只能用力地去扯他的衣摆,便不小心拉扯碎裂了。”
“可是主上人呢?那么大活生生一个人呢?”罗铁脸上露出焦急地表情:“会不会是被那伙刺客抢在我们前面……”
“不会。刺客暗杀最讲伏击,一旦失了先机,与我们缠斗他们也讨不了好,便不会有任何留恋,速速退去。”叶寒枝捏紧那块碎布料:“……可能是有什么流民山贼,趁着陛下昏迷的时候带走了他。”
“除了那群刺客,还有谁处心积虑地要陛下的命?”罗铁顿了顿:“就算是山野村人,掳走受伤昏迷的陛下又有什么好处?”
叶寒枝沉默了一会儿:“有的时候,过于美貌,就算是男人,也很危险。”罗铁变了脸色,叶寒枝咬了咬牙,不愿去想得太深,沉声道:“那条河附近有无村落,城池?”
甲羊恭声道:“千机楼有人大致探查了一下,方圆五十里内,大小村落大小十七座。方圆百里内,估摸着大概有三四十座吧。至于城池,除了这辛安城,那河的下游有城名唤陇南,挺繁华的,城内百姓怎么也有数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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