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
江尘。
当听见她染病,他那副声嘶力竭、岌岌欲倒的样子,整个人都变得有几分癫狂可怕起来。她回想起……竟有几分心疼。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叶寒枝一只手抚向窗棂,没有动作。紧接着,木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打开,吱呀一声被拖长了,在一室寂静中格外刺耳。
叶寒枝闭上眼,没有回头,轻声说:“陛下,别再过来了。”
脚步声夏然而止。
随后,江尘的声音喑哑:“枝枝,孤很担心你。”这声音嘶哑刺耳,像是哭得嗓子都坏了。
叶寒枝的心尖像是被什么小动物用爪子挠了一般,瘙痒难捱,她却仍旧没有回头:“陛下,张御医已为臣开出药方,臣现下已无性命之忧,您放宽心便是。”
江尘不说话,也不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辈子,也许只是一瞬,江尘的声音再度响起:“枝枝,你有想过一件事吗?”
“什、什么?”叶寒枝满面狐疑地回眸,撞上男人通红的眼眶,让她滞在原地,任何狠心的话都再也开不了口。
“枝枝,孤没了你,活不下去的。”江尘哑声说道,一边死死地盯着叶寒枝,不肯移开一瞬,眼底的执拗快要溢碎出来。明明是那样好的样貌,艳绝一世,俊美无俦。如今却一夕憔悴,明明皮囊还在,失掉了所有神色光彩。
他没有带面纱,长发未束,外衫未披,赤着脚,整个人狼狈又凌乱,像是刚一清醒过来便瞒着忍冬他们偷偷溜了过来。此时他眼底尽红,布满血丝,连带着那颗盈盈泪痣似也染上了赤色,整个人的样子既脆弱,又偏执得可怕。
像是天上谪仙失了神智,已坠魔渊。
叶寒枝被他这副样子愣在原地,说不出话,眼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竟只余一丈之远,身体一个激灵,连忙怒斥道:“站住,你不要命了!别再上前半步了!”
“孤不怕死的,孤只怕你撂下孤一人走了。”江尘歪了歪头,声音带了几分委屈:“孤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枝枝。”
从她发现自己手臂上的小红斑后,曾经相熟的众人见她皆是下意识地避之不及,避隔三里,这是人之本性。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却与人流逆向而来,生死不惧,只是为了……能抱抱她。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叶寒枝从小到大,还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面前的这个她曾避之不及的男人,如今一举一动,似乎竟都在牵扯她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现在事发紧急,眼看江尘便越来越近,叶寒枝满眼急色,退至窗边,怒声道:“江尘,别过来了,你难不成想要我跳下去吗?”
江尘瞬间便停了步伐,慌张无措地后退,一向冷静的他更是慌得语无伦次:“别,枝枝,别,别跳,你莫要伤到自己。”
其实这包厢不过二楼,这么跳下去别说会伤到她分毫,她连气都不带大喘一下的。
这人还真是……生怕她磕着摔着损伤半分,他却这般胡闹,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不过江尘这副乖乖听话的样子终究是取悦了叶寒枝不少,她见他退至已远,才软了声音,解释道:“陛下,您冷静一点,我是真的不会有事,张御医已经给我开好药方了,罗铁现在便去抓药了,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可是,万一……”江尘咬了咬唇,神色却并未好上很多。毕竟瘟疫二字,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史书都不敢统究。枝枝一日不见好,他便日夜忧心。
“陛下,您一贯那么聪明,今日怎的就失了智,一直犯浑要找我呢?”叶寒枝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珠子转了转:“我身体底子好,碰上瘟疫也不见得就能把我怎样。反而您身子一直羸弱多病……”她拉长了声音:“若我病好了,您反而还染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您活着,我还不敢有嫁其他男人的想法,反正这男人横竖都要被您杀了。”叶寒枝顿了顿:“若是您不在了,我可就……”
“你就要如何?!”江尘面色苍白,像是炸了毛的猫咪,瞬即露出了阴郁暴戾到极致的表情。
叶寒枝无奈摇了摇了头,语气也抑制不住带了几分笑意:“所以呀,您要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平日里您也要多爱惜一些自己的身子,现在已是深夜,您却不披外衫、不着鞋袜,当真是嫌自己身上的病少了吗?”
江尘抿了抿唇,他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孤知道了。”随即身子也带了几分佝偻,慢慢地走出了厢房,他将门缓缓地扣上,门发出嘶长的声音,最终归于沉寂。
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毒辣了些……叶寒枝头一次开始反思起自己来,明明他也是太关心自己才这样,自己却说如此重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呢?
就在这时,却又有脚步声由远自近,叶寒枝将目光投向门前,月光明澈,最终一个阴影缓缓停在门前。
一个熟悉的身姿立在门前,投下瘦长的影子,提一盏孤灯,携月落星沉而来。
“孤披了衣裳,也穿好鞋袜了。”江尘闷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要再赶孤走了,枝枝。”
叶寒枝慢慢地走上前去,与江尘只隔了一道门,她无奈地笑了笑:“不赶了。”
以后……都不赶你走了。
江尘缓缓地蹲下,将厚重的大氅拢了拢,挡住夜风,随后丝毫不顾帝王威慑,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蜷缩成一团,更是毫不怜惜地将自己那张绝世的脸,把它死死贴在粗糙的门上:“枝枝,你在这里吗?”
厢房外是背光,叶寒枝能清晰地看见江尘的影子,江尘却什么都看不见。
“在。”叶寒枝走进了,轻声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叶寒枝也轻轻地蹲了下来,慢慢地凑拢他提着的那抹暖光。隔着一扇木门,两个影子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第36章 路途 要被哄哄抱抱举高高。
短短不过几日, 江陵的瘟疫愈发严重了,感染的人数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堆积成山的尸骸, 由早至晚,哀乐和哭丧声不绝。
江尘起先还想方设法地控制, 可由于事发突然,感染人数过多, 城内药物相对于病情也是杯水车薪, 开始告急, 情况日渐愈下。
一室寂静。
江尘位于主座,手侧一杯热茶, 他却一口未尝,面色苍白, 眼下尽是青黑。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这茶热气散尽, 他才轻声道:“为今之计, 只能封城了。不能再让患疾的百姓四处奔逃,感染了周边区域, 这样扩散下去, 后果很可怕。”
张御医一向医者仁心,闻言变了脸色:“这万万不可啊, 陛下您岂不是直接放弃了这一城数万子民的性命?”
江尘面色阴沉:“孤又何尝愿意走到这一步?在座的爱卿要么是这朝内的肱股之臣, 要么是五大氏族中的青年才俊, 若有良方献上,孤重重有赏。”
众人面面相觑,或摇头不语,或紧锁眉头, 或窃窃私语,但终究没任何人肯站出来。
“归根究底便是这药物不够的问题,若我们集周边所有郡县的倾力囊授,现在亮明身份,与淮南、成化、明东的郡守急书一封,或还不到封城的地步。”一个着暗麦绿八搭晕锦袍,文质彬彬的青年上前一步,试探性着说道。他是裴氏庶长子裴蕴,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罗铁早已被江尘派去收集消息,知道内幕,他摇了摇头:“淮南、成化、明东这几日也皆有染疾者出现,他们都自身难保了。”
“要臣说,江陵城里的百姓早都被感染的差不多了,还不若早日放弃。根本就别拖了,趁早离去。”另一个暗紫色撮晕缬袍子的年轻男人满脸担忧地说道,他则是谢氏二房嫡次子谢鸿朗,现在虽还只是一个翰林院编修,但他跟君鸣、裴蕴一样,皆是被族中的势力,动用了关系塞入这随行队伍的。他只是承族内长辈的意思,想在新君中混个脸熟罢了,可不想因为这场瘟疫把命丢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江尘见这些生于簪缨世家的贵族子弟说不出个好歹,而肱股之臣们皆是不敢表态,生怕沦为千古罪人,最后疲倦得阖上眼,沉声道:“为今之计,便只能封城了。江陵城驿站已经瘫痪,我们便即日赶路,去往最近的一个设有驿站的郡县,辛安,八百里加急从长安调配人手和药材。”
“希望江陵城里的人,能撑到那时吧。”江尘面无表情地轻声说。他知道自己封城的这个决策一出,便是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可自古万事难以周全,有舍才有得。他不能为了江陵一城,让整个大夏陷入万劫不复。
“诸爱卿有无人愿镇守江陵,等来援助?”江尘微微偏头,居高临下地扫过众人的面庞。
没有人吱声。
江陵城现在瘟疫如此严重,已经是一座死城了。现在留下来,不仅要收拾这些留下来的烂摊子,为被感染而日夜担忧,更为严重的一个问题,一旦封城,城里还活着的人便要面临弹尽粮绝的难题。
在一片沉寂中,一个女声蓦然响起,那么清晰而响亮:“微臣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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