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席卷,顾九恶狠狠地吼道。
她气得发抖:“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你说他不是良善之辈,留我在他身边是在利用我,可你又是好人了?你今日与我说的这些全然是为了我好?还是想要挑拨离间,再趁机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高方清神情微变,但仍是不依不饶:“好,撇开这些不说,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不想!”
顾九一口否道。
“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想,”她冷笑道,“顾,是百家姓,而非汴京顾家之顾。九,是数字九,而非顾侍郎的九姑娘。从我决定放弃‘顾钰清’这个名字开始,我就是我自己,无论是视我为丧门星的顾家,还是你口中所说的亲生母亲,这些统统都与我无关!”
“弃我者,我亦弃之。”
掷地有声,冷漠执拗。
高方清有一瞬哑然,他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有人匆匆从前院赶来,打破了这份剑拔弩张。
“高少卿,宁王带人来了。”
高方清这才回了回神,眼角眉梢又重新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无论如何,至少今日他最主要的目的达成了。
沈时砚派人暗中跟着顾九,所以今日他把人扣在此处,沈时砚一定能得知消息。
前来禀告的人话音刚落,便听一叠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地传来,仅须臾间,沈时砚的身影出现在顾九视线内,在他身后,还有楚安和流衡,以及府衙一众官差。
顾九错愕片刻,待反应过来时,沈时砚已经把她牵至身侧。
顾九紧抿着唇,低声道:“王爷,皇城司那边——”
沈时砚打断她:“你先走。”
说罢,他侧身看向楚安:“你们回去罢。”
楚安扫了眼高方清,以及庭院中手握刀剑的十几人,虽有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高方清也抬了抬手,命他的人如数退下。
很快,刚才还略显“热闹”的庭院,眨眼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高方清率先开口,虚伪道:“我还以为王爷不会来。”
沈时砚淡着眉眼:“高少卿既然费心思布下如此场面,又怎会不清楚本王来与否?”
高方清不予答话,反是似笑非笑道:“这话本里都说九重天上的神仙若是入了红尘,便是自毁仙途,难道咱们的宁王殿下也动了凡心?”
沈时砚平静道:“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本王亦是如此罢了。”
闻言,高方清却是眼尾上挑,笑了起来:“这话谁说我都有可能信,唯独从王爷嘴中说出来,我是半个字也不敢信。”
一个从出生起便被先皇当作守护赵家江山的怪物来培养,连个正常人都不算,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世人?
沈时砚置若罔闻,淡声道:“你今日所为,无非是为了防止本王前去拦截皇城司。”
高方清也没指望这个浅显的事情能瞒过沈时砚,坦然道:“没错。”
沈时砚面上神情渐渐冷下来:“那你为何还要与她说些不该说的事情?”
高方清丝毫不慌乱,轻松地耸了耸肩,承认道:“你既然把她留在身边,这些被她所知,便是迟早的事情。”
“有多迟,有多早,那都是本王自己的事情,”沈时砚道,“与你有何干系?”
高方清微微一愣,而后忍不住感慨。
从某些方面来说,顾九和沈时砚的确是同一类人。
被不需要,被残忍地丢弃,最后兜兜转转,却还要被制造这些苦难的始作俑者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沈时砚看着他:“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有违我们事先所约之事。”
高方清回以一笑,有些歉意道:“道尽途穷,实乃无奈之举。”
他道:“高世恒再胡作非为,如今那副模样,已算是遭了报应。我祖父心疼不已,所以我必须救他。”
一语未了,又有人从院外跑来,低声在高方清耳边道:“人已被救走。”
闻言,高方清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他拱了拱手,客气道:“若是没什么事情,王爷,我就不送了。”
沈时砚并未动,目光淡然,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默了片刻,他才缓缓道:“三年前许薛明在转去皇城司的途中,被一群黑衣人拦截,自此,他下落不明。”
高方清神情微僵。
沈时砚继续道:“而如今,高世恒在转去皇城司的途中,亦被一群黑人拦截,却与之相反,不是劫囚,而是劫杀。自此,他命丧贼手。”
他顿了顿,嗤笑一声:“转去皇城司是假,让高世恒借此假死逃命才是真。如此,府衙再无法追究其之罪,方能一劳永逸。”
沈时砚真诚地评价道:“高少卿,好算盘。”
高方清心底咯噔一下,隐隐升起不安。
沈时砚是刚才听到的,还是……事先便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
高方清面上虚伪的笑意尽数敛去。
如果是后者。
他不觉得沈时砚会无所作为。
沈时砚静静欣赏着高方清的神情变化,心情大好,是以,便也施舍了些耐心,让他心中的不安落了实。
他道:“你既然知道本王不是良善之辈,且城府极深,又怎敢如此确信本王明知你意欲为何,还什么都不做便赶来此处?”
高方清脸色骤然一变。
他彻底明白过来了。
他以为今日是请君入瓮,可沈时砚玩的却是将计就计。
劫走高世恒的黑衣人并不是皇城司,而是沈时砚的人!
高方清顾不得与沈时砚虚与委蛇,当即唤来驻守在院外的众人,前去营救高世恒。
“晚了。”
沈时砚轻声道。
高方清钉在原地,这会儿日头正晒,他却感到浑身凉意肆虐。
见此,沈时砚眉眼弯了弯,温润如玉的黑眸宛如一汪清泉。
澄澈、透明。
却无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高方清双拳紧握。
他早该明白的。
沈时砚这种人,不可能任由自己算计,还无动于衷。
沈时砚又突然道:“不过,现在还活着。”
高方清目光死死地锁着他:“王爷想做什么?”
沈时砚缓缓摇头,纠正高方清的言辞:“不是本王想做什么。”
他从宽袖中拿出一张画像,慢慢展开。
高方清瞬间愣在原地,而后整个人如坠冰渊,即惊恐又戾气难压。
画中人,乃是他的二叔,高钟明。
沈时砚温声道:“这人高少卿应是熟悉得紧,无需本王多言。本王前些日子命流衡拿着这幅画像前往吴中,调查五年前去那里任职的孙惊鸿究竟是不是这副模样,高少卿不妨猜上一猜,结果如何?”
沈时砚淡淡一笑,自顾道:“可惜结果与本王所料的有所出入,流衡说,‘孙惊鸿’并不长这副模样。”
高方清不说话。
或者说,他不敢接过这话。
果不其然,只听沈时砚下一句便道:“只是眉眼间有些相似罢了。”
说罢,沈时砚又从袖中拿出一副画像。
那是一张于高方清而言非常陌生的脸,但他却立刻猜到了这人是谁。
沈时砚道:“本王原来并不知孙惊鸿是何模样,这幅画像乃是本王让钟景云所画。可奇怪的是,这明明是真的孙惊鸿,而流衡从吴中带回来的画像却与其也不是同一人,他们两人之间仅有下半张脸相似。”
沈时砚笑了笑:“本王曾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一种奇术,用一些特殊的材料制作出与人肤色相近的膏体。而只需往脸上涂抹这些东西,便可以使人的样貌有所改变。此奇术称之为‘易容’,它虽是厉害,却也很难改变人的眉眼与骨像。”
高方清遍体生寒,知道有些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而沈时砚也慢慢敛了笑意,冷冷地将那两张画像扔至高方清面前:“五年前,高钟明连同皇城司杀害孙惊鸿和其一妻二子,然后拿着孙惊鸿的告身敕书,通过易容之术,组成一个假的‘孙家四人’,前往吴中赴任。他们利用吴中水患,暗中聚拢无家可归的难民们,从中筛选出所谓的‘至阴之人’,用以制作骨瓷。”
“而之前李河突然间中毒身亡,便是你为了隐藏此事所杀。因为那晚,李河去见的人就是高钟明。”
“偷天换日,屠人制瓷,”沈时砚声音淡淡,听起来却格外锋锐冷酷,“此等罪行,就算诛高家九族也不为过。”
高方清浑身僵硬,他扯了扯嘴角,仍是平静道:“王爷,你所说的这些做不得证据。”
“你说的没错,”沈时砚看他,“五年前孙惊鸿虽是逃过一命,但两年后仍是被人杀了。而眼下,不仅‘孙惊鸿’,还有他那些‘家人’,在建元六年之后相继病死。易容一事终究是本王的猜测,只要你们咬牙不认,就算钟景云能作证五年前去吴中任职的孙惊鸿是假的,也与你们高家无关。因为凡知晓此事的人,皆已被皇城司清理干净。”
“所以,本王才说‘不是本王想做什么’,”沈时砚负手而立,“高少卿,你还记得本王那日在曲院街与你说的一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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