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你别着急,我去瞧瞧。”
楚安走后,顾九便又将视线落到吴知州身上,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眉眼间尽是沧桑和疲倦。
还有担忧和恐惧。
顾九抿了抿唇:“吴知州,我们进去说话。”
待他们上了楼,顾九让流衡在房间外面守着。
吴知州有气无力道:“你还想干什么?”
吴狱卒落到那个凶手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而眼下衙门还没查到那人的身份,想要救回他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九看他:“或许还有机会救你儿子。”
吴知州冷笑一声:“你们至今连凶手的脸都没瞧见过,还怎么救?”
顾九不理会他这话里的嘲讽,只道:“你可见过四名死者中的弘敏和尚?”
吴知州神情微变:“见过。”
起初各个县衙查不出凶手,这命案自然就交到了河南府,等河南府查得也是毫无头绪后,这才上报给大理寺。
顾九看他:“那你认识他吗?或者说,你见过他吗?”
吴知州却避而不答:“你问这些做什么?又与我儿子没什么关系。”
顾九道:“但这可能与凶手有关系。”
吴知州愣住。
顾九提醒他:“想想你儿子。”
过了好半响,吴知州才缓缓回过神,慢吞吞道:“认识。”
顾九神色一凛:“是不是二十年前参与过西征的将士?”
吴知州道:“是。”
顾九道:“这么说,你也是了?”
“是。”
默了会儿,顾九才问道:“所以二十年前的西征中,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情?”
结合凶手的行为和意图,顾九试探性地问:“比如说,有人犯了军法,却没有被惩罚?”
吴知州却是矢口否认。
他道:“军队中有人触犯军法,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时隔二十年了,我又怎么能事事记得清楚。”
顾九察觉出吴知州对于此事的抗拒,她抿了抿唇,决定换一种问法:“那你听过‘秦行知’这个名字吗?”
吴知州摇头:“没听过。”
顾九不死心:“秦姓的人呢?”
吴知州怔了怔,却是反问道:“你既然问我西征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当年率领援军的将军姓秦吗?”
这次轮到顾九愣住了。
她唇瓣动了动,似是觉得此事出乎意料,但不知道因何原因,又觉得在意料之内。
“我不清楚,”顾九想起了秦行知之前的话,问道,“那秦将军是西京洛阳人?”
吴知州道:“是。”
此事但凡稍一打听,便能知道。
顾九拢起长眉:“他当年获斩一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吴知州叹了口气,只道:“当年率领援军的人是他,援军没能赶到灵州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能有何隐情?”
顾九道:“那你可知道秦将军有没有后人?”
吴知州原本想要摇头,但又想到了什么,终还是点头。
他略一迟疑道:“但至于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当年秦理——也就是秦将军,他因支援不力获斩之后,却仍是没能扼制住百姓们的怒火。秦理死后,人们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他的家人。
自此,秦家在西京,便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报个平安,人还在,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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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神降于莘17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民愤难填, 曾经与秦家交好的世族选择作壁上观,一夜之间,偌大的家族分崩离析, 死的死,逃的逃, 只有秦理的妻子唐氏仍固执地留在西京。但由于百姓们的驱逐, 唐氏不得已跑到离河南府相距很近的畿县居住。
而彼时,她已经身怀六甲。
......
顾九道:“那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吴知州满脸荒唐:“此事我怎么清楚。”
那会儿谁敢去管他们家的事, 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惹了一身的祸端。
顾九又问:“那后来呢?”
吴知州摇头:“不知所踪。”
顾九敛眸沉思,半响,她道:“那二十年前秦家的府邸在何处?”
“秦理获罪的时候,便被抄了家,”吴知州道, “现在那地方盖了一家酒楼。”
顾九起身要走,吴知州连忙拦住她, 紧张道:“顾公事,那我儿——”
顾九打断他:“说实话,那种疯子在我眼里早就罪该万死。”
吴知州面色白了白。
“但我觉得, 至少在律法还存在的情况下,他不应该被另一个疯子杀死。”
顾九抬步离开。
......
驿馆院内,楚安和高方清并肩而战,前者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手中紧握弯刀,指节凸出, 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弩。
仵作检查完尸体后, 禀道:“除了脖子上的刀痕, 别无他伤。”
高方清耷拉着眼尾,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一刀封喉?”
仵作回道:“是。”
一语未了,顾九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看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时,脚步僵住。
楚安走过来,下意识看了眼流衡。
少年那双冷冷淡淡的眼睛中,满是无措和茫然。
顾九缓了缓神,想到另一件事:“派去盯秦行知的人呢?”
一个衙役小跑过来:“是小人。”
不待顾九发问,衙役已是禀道:“秦行知昨晚一直呆在家中,直待今日卯时才离开。”
顾九皱了下眉:“他去了哪儿?”
衙役难言道:“......跟丢了。”
顾九摆了摆手,也没追究这件事。她看着楚安,猜道:“白羊不见了?”
楚安点头,回头望了眼那具尸体:“我赶到时,尸身已经僵硬了,估摸着死了有三四个时辰,应是昨夜他又回凤凰山继续盯稍时出现的意外。”
楚安来驿馆和县衙没寻到人,便立马赶去凤凰山,结果却发现本应该老实呆在神女庙的少年不见了,而他们派去盯梢的人死在了距离神女庙不足百尺的灌丛中。
出了人命,顾九便也顾不及流衡的心情,直接问:“现在张贴通缉令没?”
楚安道:“已经让人去做了。”
顾九站在原地默了会儿,看向高方清:“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去秦行知那儿一趟。”
安排下去后,顾九脚下生风,楚安和流衡阔步追上。到了地方,但见那院门虚掩着,顾九直接走了进去,一抬眼,恰和秦行知对上视线。
秦行知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手里拿了一本泛黄的医书,见他们来,便合上书册,慢慢起身。
秦行知和善地笑了笑:“顾娘子,可是来还伞的?”
他顿了顿,视线落到她那垂在身侧的双手,空空如也。
顾九倒是忘了这茬,闻此,便从钱袋掏出半贯钱来,扔给他。
秦行知道:“用不了这么多。”
顾九淡淡道:“剩下的,我想向秦郎中买盏茶吃。”
秦行知收入袖中,笑道:“也好。”
说罢,便引着三人进堂屋坐下,桌案上已经摆了几碟茶点。
顾九看他:“秦郎中这是一早便预料到我们会来?”
秦行知给他们斟茶:“顾娘子说是,那便是。”
顾九道:“这个时辰,秦郎中不应该去神女庙给白羊送早饭吗?这会儿怎么有闲心在院中看书?”
“昨晚给白羊送晚饭回来时,被风刮坏了纸伞,淋了一路的雨,”秦行知不紧不慢道,“今日身体抱恙,便想等会儿再去。没曾想,顾娘子和楚郎君却来了。”
“来者即是客,”秦行知笑笑,“总不能将你们赶出去吧?”
“那倒是好巧,”顾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恰好今日白羊不见了。”
秦行知面露惊愕:“怎么回事?”
“这些年是你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彼此应是了解得很,”顾九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秦郎中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他目不能视,若是没人暗中帮助,怕是连下山都是个问题。”
“可偏偏他不见了,衙门的人搜遍了整座凤凰山,愣是没找到他的人,”顾九道,“而神女庙也无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白羊平日用来走路的那根盲竿也不见了,所以,据此种种,白羊应不是被人强行带走的,而是自愿离开。”
顾九慢慢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眉眼平静:“我原来还以为是秦郎中将他带走了,故而便来此处寻人,现在看来——”
她扫过房内,淡淡道:“白羊似乎也不在这里。”
“此言差矣,”秦行知言语诚恳,“我虽为他医治眼睛,但这孩子心底只记挂着你身边这位小护卫,以及他的神女。所以我们二人平日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实在算不上十分了解。”
顾九看着他这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心底生了丝烦躁。
她明白,秦行知根本不惧她的怀疑,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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