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好把空缺的位置坐满,四方桌案上的菜肴,只有顾九和楚安两人动筷。流衡面无表情地抱剑,尽忠尽职地做个护卫。妇人只默不作声地品茶,视线却仍停留在顾九身上。
顾九这顿饭吃得极其别扭。
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身上还背着包袱,应是来住店的。顾九心里期待着这妇人起来招呼客人,却不想她竟是连眼皮都未抬。
那两个伙计快步将人拦在了外面,毫不客气道:“客满了,您去别处吧。”
顾九视线扫过空荡荡的邸店,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红烧肉:“......”
她轻咳一声:“掌柜的,为何不让他住店?”
妇人放下茶盏,只有一字。
“吵。”
作者有话说:
此副本和主线密切相关,所以会出现一些与命案无关但也重要的人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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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神降于莘7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被陌生人一直盯着吃饭, 换谁谁也感到别扭。
顾九快速解决了饿肚子这个问题,再次道谢,拉着楚安上了楼。
楚安小声问道:“你真不认识她?我总觉得那掌柜眼里但凡带点什么情绪, 都能把你戳成个窟窿。”
顾九苦思片刻,还是摇头。她也纳了闷:“难不成我长得很下饭?”
可问题是, 那女掌柜只看着他们吃, 自己却从未动筷。
楚安:“哈?”
顾九推门进去,决定将此事抛之脑后:“算了算了, 早些睡吧,明天还有命案要处理。”
“对了,”楚安叫住顾九,担忧道,“你的左脸……”
“没事啊,还没马蜂蛰得疼, ”顾九笑道,“你这表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破相了呢。”
楚安环臂,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
要是让长赢看见了,肯定比他还要小题大做。
顾九虽是嘴上说早些睡,但案情查到现在,又牵扯出了一条人命,她哪里睡得着。
顾九趴在书案,握了杆笔, 开始在白纸上圈圈画画, 梳理思路。
先说归娘溺死这件事, 如果明日能打捞出尸体,且她腰间坠有石头,那杀死她的人应该就是苗老三他们夫妻俩。
如果不是他们,老媪那番心虚的模样作何解释?
至于杀人动机,也很容易猜到。苗老三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应是宝贝得不行。夫妻两人发现归娘堕胎后,十有八九不会听她解释,只怨恨她不守妇德,红杏出墙,给他们儿子戴绿帽子,给他们家抹黑。
故而起了杀心。
而村民们所看到的苗老三跳河救人那幕,估计是夫妻两人故意引来的,为的就是摆脱害人的嫌疑。而苗老三差点也溺水这事,多半是装的,一是为了避免其他村民们跳河救人,二是散播水鬼这个谎言,转移众人对归娘溺死这件事情的注意力。
顾九一手托住脸,一手用笔端抵住太阳穴。
那弘敏的死呢?
凶手之所以把金身佛像缝进弘敏肚子里,大概便是因为他作恶多端,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
而就目前而言,存有嫌疑的有两拨人:可能知道弘敏本性的苗老三他们,以及已经知道他本性的洪恩寺和尚们。
那难道说就没有其他人了?
显然很难说。
顾九联想到了其他三桩命案。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暂不清楚,这四个人究竟是不是被同一凶手所杀?
如果是——
顾九的思路被迫打断。
有笛音探入窗棂飘进她的耳中。
断断续续,如同锯木。
顾九叹息,多倒霉的一首曲子,硬是被吹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起身,打算关上窗户,那笛声却戛然而止。一抬眼,却瞧见那奇怪的女掌柜正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望向远处,手里拿了一根细长的木棍。
片缕清冷的月辉落在上面,泛起银光,似乎是个玉笛。
顾九眉梢微挑。
破案了。
而几乎她看过去的同时,那女掌柜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侧过脸。
四目相视,顾九想起了吃饭时的尴尬气氛,决定关窗溜走。
女掌柜却开了口:“吵到你了?”
顾九动作顿住,违心地摇摇头。
女掌柜似乎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个问题,又道:“要上来吗?”
顾九还想摇头,但女掌柜已经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那有梯子。”
顾九:“……”
你真的是在询问我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再加上这人又是沈时砚的朋友,倒不好直接拒绝。
顾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然后下楼,顺着木梯爬了上去。
然而女掌柜却不再开口,静静地望着远方。
顾九尝试着打破这份沉默:“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女掌柜偏过脸看她,不答反问:“好听吗?”
顾九心一横:“如听仙乐耳暂鸣。”
女掌柜极淡地笑了下,听出了她故意偷换的字眼。
她这才道:“这是我姐姐教我的,可惜当初我未认真去学。”
可惜?
顾九敏感地意识到这个词背后应是隐藏了什么。
是没学会的可惜。
还是故人已不在的可惜。
不待她接话,女掌柜忽然跃下屋顶,淡声道:“有人找你。”
只留给顾九一个消瘦的背影。
“顾娘子,高少卿来了。”
流衡从黑暗中走出。
顾九抬头望了眼悬在夜幕中的孤月,低头看了眼木梯,认命地爬了下去。
回到邸店前院时,楚安已经从房里出来了,旁边站着高方清。
顾九见楚安神情不太对,不由蹙眉:“出事了?”
高方清沉声道:“适才有人来报,那屠户的母亲自缢……认罪了。”
……
夏夜,草丛间虫鸣声不断,书房的窗棂虚掩,微风吹过,木窗轻轻晃动,一抹幽莹趁机从黑暗中溜进房内,披了层薄薄月色,漫无边际地飘浮在暖橙的烛光中。
最后,轻飘飘地落于一片冷白之上。
沈时砚执笔的手陡然停住,豆大的墨汁浸染了白纸,毁去他写了近一个多时辰的东西。
他眼尾微动,鸦睫悄然垂下,遮住那双浸透薄凉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右手指节处的小流萤。
沈时砚仍是保持着流萤落在指节时的姿势,随着时间流逝,那纸上的墨点越来越大,远远看着,像一只丑陋的黑虫。
“王爷。”
有人进到书房,手中拎着鹰笼。匆忙的脚步和沉稳的声音惊扰了流萤。它扇动着薄翼,慢悠悠地飞走了。
沈时砚放好笔杆,解开绑在鹰爪上的细竹筒。
里面共有三张书纸,上面的黑字密密麻麻,将顾九今日在西京的所言所行所遇,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了下来。
浏览至某处时,沈时砚眉心皱起:“她受伤了?”
下属不敢吭声。
沈时砚心底涌上来一阵烦躁,太阳穴隐隐作痛,慢慢地,似乎有千万只蝼蚁在头颅中攀爬啃噬,痛得他呼吸滞涩。
下属脸色刷地一变:“王爷?!”
沈时砚意识开始涣散,冷汗粘湿了他额角处散落的几绺乌黑发丝,视线中一切愈发朦胧失真,剧烈的疼痛折磨得他恨不能凿开脑袋。
“碰——”
身体重重倒地。
下属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扶起沈时砚,一边冲外面喊道:“来人!”
沈时砚反手紧拽住下属的手腕,薄唇苍白:“备……马。”
可这种时候下属哪敢领命离开,很快,又一人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药碗。
沈时砚眼皮无力地抬了抬,看着那黑褐色的汤药,眸中尽是深不见底的厌恶。
多少年了……他像个废物一般,离不开这东西。
以前受先皇牵制,现在是那个人。
沈时砚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扯了扯唇,在痛不欲生的折磨中,他竟生了些许报复的快意。
先皇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所命人研制出的毒药,会成为别人报复他的工具,他所养出来的怪物最后却被仇人利用来对付他。
喝尽药,疼痛一点点消散,理智也慢慢回笼。
他不能走。
他现在还不能离开汴京。
沈时砚按着太阳穴,闭了闭眼,哑声道:“那批东西运到哪了?”
下属道:“皇城司据点拔掉时,东西才开始从惠州运出,算算日子,应是快到衡州了。”
沈时砚倦容淡淡:“传消息过去,一定要在七月初二之前运到登州。”
下属躬身告退。
“等下。”
沈时砚又突然开口。
他垂眸,凝视着案上的书信,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鼓噪。
去见她。
去见她。
去见她。
……
想见她的欲望肆虐疯长,无论沈时砚怎么在心中劝说自己她只是受了些再小不过的伤,仍是难以遏制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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