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榕:“……”
说不上哪里出了错,李榕回避,坐在庭院树下叹气,感慨胡汉两地风俗差距巨大。
李榕隔了一会儿才进去送姜水;林沁仰头,即便逆着光她也看出来了:“阿哥,你脸这般红?”
李榕:“有点热。”
林沁饮完姜水,躺下休息。
李榕与托娅坐在庭院里聊事儿,没多久,托娅便要回新城监工,她骑上马问李榕:“你也一块儿走吧。”
不知为何,李榕就是感觉到小家伙醒来后看到空无一人的家会失落,他留了下来。
闲来无事,他也寻了一根木枝在地上写诗,并把诗命名为《宽心》。
林沁还小,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应当只是出于一种对于玩物的占有之心。
对此,玩物本尊选择了原谅。
林沁于傍晚时分,火急火燎地由床上蹦起,撩开门帘,天幕暗淡,庭院四壁内空落落的,没有人了。
早该猜到了,就同以往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大家都很忙,没有人会专门在家等小林沁的。
她抿住唇,刚要回房,眼眸倏尔盯住小厨室上升起的白烟,丧气的脸重新阳光明媚,哒哒地跑过去。
李榕端着羊奶出来,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看清李榕的那一瞬,林沁怦然心动。
面对李榕,她不是第一回 怦然心动。
若要细数,是数不完的,那些大多是基于美色的心动,但这一次,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知道,能在睡醒以后,本以为无人的家中看到他,她觉着很高兴,甚至是……觉着幸福。
因此用膳时,还不会隐藏情绪的林沁话格外多。
“阿哥?”似是试探着询问,他是否真的在她身边。
“嗯?”如假包换的呀?
“阿哥。”故作沉闷的一声。
“嗯。”
“阿哥——”拖长了声调。
“嗯——”
……
林沁觉得自己好烦人哦,可她无论怎么烦人,李榕都好似有无尽耐心,永远接招。
李榕无意瞥她,她眼亮晶晶的,宛若有星辰。
他又无声抬眸,嗯,确认了天上星子没有她亮。
用完膳,夜尚浅。
李榕问:“你还会不舒服吗?”
若她不舒服,他再去给她煮碗姜水。
林沁睡了一觉,可精神抖擞了,她摇头。
她期待地望着他:“阿哥,我想去篝火晚会跳舞。”
李榕顿顿:“我送你过去,然后再回军营。”
林沁失望:“阿哥不一起来吗?”
李榕婉拒。
他鲜少拒绝林沁,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他的抵触。
包括早前他也回绝过风情万种的阿木尔的过夜邀请。
是不喜欢和女人接触吗?
这麻烦可大了。
林沁失落,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一会儿找孛日帖赤那陪我一起跳舞好了。”
……
虽然托娅严明禁止林沁带男人回家过夜,但以林沁的调皮,也不是不可能做出任性的事。
李榕低头按了下鬓角:“我陪你跳。”
林沁才熄灭的眼瞬时又亮了。
夜里的草原,繁星点点,地上篝火赤色如火烧云般,卷着不知疲倦的草原儿女,踢踏着尖尖的毡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转着圈,男女的肢体有偶尔的碰撞,看对眼的便相约到夜的深处。
阿尔斯楞远远看到李榕:“你不是不来么?”
李榕指指林沁。
阿尔斯楞简直翻白眼:“你可别太宠着她了。”
“我觉着宠一下小姑娘也没什么。”
“没什么?”
阿尔斯楞觉着十分有什么,不宠她她都已经无法无天了,要宠她还得了,她得把自个儿当女娲再世了。
林沁嘛,身为一个被宠爱的人,当然是颇为高傲的挺起小胸脯,把李榕拖进了夏夜那热烘烘,人挤挤的舞会中。
她的手与他的手光明正大交握,她生怕他跑了,用了很大力,视线随着她舞动而晃动,她感受他干燥宽大的掌心,舞步撞在一起时,感受他结实的身躯,她朝他笑,灿灿的小白牙龇起,像猫儿也像幼虎,她在他跟前转了个圈,红裳膨起好像即将绽放的花苞。
她跳的开怀,没留意踩到他黑靴上头;他单手守住她腰,扶稳她,以免她摔着。
李榕眼眸往下落,而林沁目光朝上探,两人都出了一身热辣辣的汗,在篝火映亮的夜晚安静的对视。
他是从京城来的,那个她没有去过、但他说比大同要繁华十倍有余的地方。
有时候,林沁觉着他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很奇怪,李榕并不沉默,但她觉着他背负了许多她不明白的世俗和道理,那张他杀伐时才会戴的鬼面具似乎一直就没有真正被摘掉,他们从未真正的由心上靠近,即便是在此刻。
但林沁仍然感激李榕,因为见过了山,知道了山的存在,才不会以为世上只有草原。
他让她知道了许多草原之外的事。
她不再固步自封,想要有所成就。
她想在山峰,而非在山脚下。
第26章 淋雨
来葵水了还淋什么雨!
身后, 男舞女动,风采灼人。
林沁真诚的笑了。
天公偏偏不作美,轰隆隆劈下一道雷电。
李榕只见到林沁一双唇轻启又合上, 他没听清楚她说的话:“什么?”
夜幕被捅漏了,天上的雨哗啦啦的倾泻, 浇灭了人们的热情,他们四处找寻遮蔽的地方。
林沁放大了声量:“我说——既然你能考状元, 那我也要考个状元玩玩!”
没头没脑, 再不走浑身都要淋透了,李榕拉她。
林沁不愿意了, 眼睫上落着小瀑布:“我们一起淋雨玩儿吧!”
“来葵水了还淋什么雨!”
李榕再不懂, 也明白这时候不能让小姑娘受寒。
林沁还不走, 一心往雨水里扑。
李榕按着不安分的人, 沉着脸色:“如果你想看阿哥生气的话, 就去玩。”
“好呀好呀!”
林沁跟条滑溜的鱼似的,由他掌心的钳制中滑开,奔向水雾中自由的狂野,尽情撒泼。
李榕:“……”
差点儿忘了,这家伙跟京城里的姑娘不一样,一身反骨,越不让她玩儿, 她越要玩儿。
李榕赶紧去捞人。
林沁是被他扛抱上马的, 她坐在他怀里, 他挺着宽阔的后背, 抵挡胡乱拍的雨水, 她咯咯的笑, 感受夜里奔腾的骏马, 他温热的胸膛,马蹄声被雨声掩盖,满耳朵的雨水,这场潮湿的雨夜偷偷成为她人生故事中美好的一隅。
其实,她刚刚说的是——
“阿哥,我觉着我生命里最好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因为遇见了你,我的心与志拔高而起,需得乘那鲲鹏飞往远方。
林沁早已决定好,决定好去往他的那个世界。
谢谢你,在我离开前和我一起跳舞,一起淋雨。
这下她又有了一段只与他有关的珍贵记忆。
......
林沁在一个赛马后的黄昏向小伙伴们宣布了自己要离开草原的消息。
她读完了所有欧阳无忌留下的藏书,用完了所有的笔墨和白宣。
肚子里的知识越多,她对世事越充满敬畏,她保留了心中那片骄傲的自留地,开始学会谦卑待人。
明白自己的渺小与草原的暂时落后,她想要去抵外面的世界,不是说她想要远走高飞,恰恰相反,她是想要学有所成后再回来。
她不愿看到生养她的草原停滞不前,也不愿与草原一同停滞不前,她想托举起这片土地上的胡族,让他们都住进新城,由游牧走向农耕,他们有很好的黑土,能够以耕种自给自足,还能引进家畜,围圈养殖,坐落于罗刹以南,丝绸之路以东,天然就能够成为一个商贸要塞、军机要地,上天给予的礼物一直就摆在那里,只可惜没有人打开这份礼物。
这片草原是多么好,多么好的地方啊!
它应当是史书里灿烂辉煌的一页,而非籍籍无名地被时光的洪荒抛下。
她开始理解托娅,并敬畏托娅。
她终于知道母亲的伟大,也知道母亲的不易,托娅是第一个想要打开这份礼物的人,托娅踌躇满志的建造罗加城,可罗加城没有能够如愿成长起来,就如同一朵悉心浇灌的心血之花,你看着它一点点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迎着风鼓出了一朵小花苞,还没能够绽放就一点点衰败了,她相信托娅对此一定是极其挫败的,但托娅仍然没有放弃,一年往返数趟大同城,取经学艺,重新选址后,拔地而起的新城方方面面都进行了改进,日夜以继的监工……
托娅一直都在建造草原的路上踽踽前行。
她终于能够对欧阳无忌无奈离开罗加城,回迁大同路上的叹气感同身受。
时光不等人,托娅和欧阳无忌都老了。
所幸是她还年轻,她能接过老一辈手中的蓝图与责任。
这,便是她起程远方的意义。
可,一帮半大孩子只觉得不解。
他们都能感觉到,林沁越来越少出城跟他们玩儿,整日都在城里忙读书,可读书有什么好的啊,以前林沁最讨厌读书,身边人都知道,托娅无论怎么逼迫她都没有用,她还率领他们一起去捉弄过欧阳无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