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起身,甩掉指尖的水珠子,蹑手蹑脚的行至东厢房门口,抽出别再腰带的皮鞭,徐徐猫低身子,掌心拽住门帘底端,迅速钻溜进去。
庭院的灯光随之进入,照映在男人肌理分明的后背,映出他褪去衣裳的动作牵引隆起的肩胛,顶端是一条光与暗相交的线,与身后门帘一块缓缓降落,滑过结实收窄的背阔,没入漆黑的裤腰带以下,迅速消失。
显然,这个男人有一副不错的肉|体。
林沁隐约觉着此人不是阿尔斯楞,她哥是典型的胡族男人,一旦过了少年俊秀的那几年,她往他肚子上揍一拳,肥肉都能弹三弹,不可能这般秀色可餐。
如此想法只浅浅浮出一瞬就被林沁按了下去。
她迅速擒住他腕子,并到一块,皮鞭一挥,撕裂了空气,也舒展开来,就要捆绑住他,口中还振振有词,自己给自己提气势:“阿尔斯楞,你已经被我俘虏,想少吃点苦头,就不准反抗!”
眼前的男人似是顿了一下,没有动作。
林沁抓住他短暂的愣神时刻,皮鞭在捏紧的腕骨处转了三圈,就要绑上死结时,男人五指极快展开,穿过林沁的指缝,将她指骨抓了个牢,往上一提,林沁眼睁睁的看着那捆了三圈的皮鞭朝下滑了一截,掉进她双手腕间。
意识到他想反过来擒拿她,林沁立马弓腰,泼辣的张嘴,一口白牙就准备往他虎口咬,下颌被掐了一道,那男人转过身,后退一步,出声问她:“这么凶啊?”
如玉珠砸在檀木盘上的声音。
与阿尔斯楞粗旷潦草的声音截然不同。
带着点戏谑,却又不至于恶劣,有着一种草原男人罕有的温润。
林沁愣了一下,默默退到门帘处,皮鞭跌落在毡靴牵头,她手指揪起门帘一隅,小下巴略略上抬,也抬高了视线,借光打量起这个男人。
墨发乌黑,规整的束在鬓上,皮肤白皙,眉眼清明,眸中好似有琉璃,映着温柔的光点,鼻骨更是精致的如木匠悉心雕琢出来的那般,唇红润泽,弧度流畅,脸下的轮廓如暖春的叶沿,到了耳廓下又有清晰的颌线。
他怎么生的跟胡族男人一点儿都不一样啊?
他就好像是一个……
美人。林沁脑袋一时间仅剩这两个字。
林沁静伫在原处,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那男人。
慢慢的,心底升起一股热意,漫上她的脸颊。
东厢房里静谧异常,好似被外头纷扰的时光遗忘了,某一刻,林沁低头整理了一下森头垂下的玛瑙和珠石,手在衣摆处擦擦,挺着小胸脯,端出主人架势,问他:“你是谁?偷溜进我家的小偷吗?”
“李榕。”不轻不重的两字,很是好听。
他漫漫一笑,柔和的如同明月清风,霁色撩人:“阿尔斯楞的朋友。”
哦……
林沁看着他,脑袋空空,一时没有话说。
视线中,李榕抬手,在隔她脸颊不近不远处点了一下,“小姑娘,你的脸很红。”他轻笑,给出一种猜想,“是晒伤了吗?哥哥从京城来的时候,带了青草膏,可以治晒伤。”
林沁脸上赧然更甚,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何脸红,美色所惑罢了,嘴上却是理直气壮的瞎掰:“我才不是晒伤,我这是高原红!”
她龇牙咧嘴的,想要展示自己的凶悍:“有高原红的胡族人,是族里最骁勇善战的人,不信你出去问一圈,方圆百里以内的孩子都对我心服口服,奉我为首,只有我能把大家都喊出来玩。”
原来是个孩子王。
“你这么厉害呀?”李榕嘴角噙着笑,将手中的布衣往土炕上放,寻了块白布巾,胳膊上紧实的肌肉隆起一瞬,白布巾便搭在他肩颈之间的一处。
林沁瞥了李榕一眼,慢吞吞道:“那是当然。”
她在心中盘算着,想放点诱饵把这个长相惊艳的美人收入囊中:“如果你跟我玩,我就罩着你,以后我们一起玩'追杀中原人'的游戏好吗?”
东厢房中,灯影斑驳,随庭院摇摆的风而晃动,李榕伫在明暗交接之处,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梢。
“哦?”
玩'追杀中原人'的游戏?
中原人在胡族地界如此不受待见么?
作者有话说:
—。—
几个文名选择:
《塞上卿卿》
《美人与恶霸》
《公主追夫日常》
第2章 吵架
中原男人就是瞎讲究。
哦?
这是何意?
瞧不起她?
林沁尚未来得及问他,身后门帘被一只粗壮的胳膊拽起,又湿又糙的手迅速盖在她后颈上,冰凉的水珠顺着颈侧往夹袍里流,激得她浑身一哆嗦。
阿尔斯楞强势的捏了她一道:“他是中原人。”
“你这般说话,属实不礼貌,赶紧向人家道歉。”
道歉?
她从不给人道歉的。
林沁扭身给了阿尔斯楞一肘子,击在他的肚腩处,想借此摆脱阿尔斯楞的束缚,结果他只是嘶了一声,浓眉簇着,神情更是严肃,毫无退让之意。
林沁顿时急了,反手去拧阿尔斯楞小臂,把他前臂拧的通红一片:“阿尔斯楞,你放开我!”
“道歉。”阿尔斯楞没纵容她。
“放开我!”
“道歉。”
双方僵持不下时,庭院传来响动,随后乌日更达来喊道:“人都去哪儿了,可以出来吃饭了。”
林沁当即狠踩阿尔斯楞一脚,推开他往外头跑,还不忘使劲搓了两下眼皮,把眼白揉出润泽的红雾,躲到正在架柴堆生火的乌日更达来身后,拉着他后裳,委屈的告状:“阿爹阿爹,阿尔斯楞欺负我!”
阿尔斯楞沉着面色自东厢房走出,八尺男人的步靴踩在庭院的地上,如蓄势待发的老虎,气势骇人。
火苗自乌日更达来脚边窜起,火光由木柴和秸秆架起的火堆往外溢,将庭院一下照得亮堂如白日,滋烤着涮了腌料的羊肉,乌日更达来手里忙活着烤羊的事,头也不抬,就使唤阿尔斯楞道:“你去小厨室把馕和羊奶提过来,一会儿要吃。”
阿尔斯楞偌大一只,杵着没挪动,同父亲道:“我跟阿妹的事还没解决完。”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乌日更达来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瞥了阿尔斯楞一眼。
阿尔斯楞蓦地一噎,不情不愿的朝后院的小厨室去。
行至游廊拐口,许是兄妹间的心灵感应使然,阿尔斯楞回头看了一眼。
林沁刚好也从乌日更达来肩膀处探出个脑袋,朝他拉了下眼脸,吐舌头,扮鬼脸,一副得胜后的顽劣模样。
“……”
阿尔斯楞忽然就很头疼,低头捻了下鼻梁。
真是越长大越皮,再过几年都不知该如何管教了。
他记得自己儿时这般调皮,难免是要挨皮鞭一顿抽的。
倒了林沁这里,许是因她是姑娘,也许是因父母总不在她身边陪伴她长大,心中有亏欠,下不了手,纵着纵着,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德行。
火焰把乳白的羊背烤出焦色,乌日更达来用短刀戳了一道,里头肥腻的汁水顺着锋利的刀锋往下滴,落进火焰里头,立马滋啦被烤干殆尽。
林沁鼻尖嗅到香喷喷的肉味,馋得不行,朝乌日更达来撒娇道:“阿爹~”
乌日更达来笑了一下,短刀刃尖在羊腹最软嫩一处削了一刀,流畅的片下一片丰腴的羊肉,刃尖挑着,刀把递到林沁手中,随即转动着悬在烤架上贯穿羊身的木杆,把已经烤的恰到好处的羊腹旋转到上方,换了尚未烤熟的羊背一面去承受火焰的炙烤。
“谢谢阿爹~”林沁乌亮的眼弯成天上的月芽儿。
正要埋头品尝,耳畔一阵窸窣。
李榕由东厢房中踱出,月光和火光轻柔的洒在他身上,明亮又幽暗,应得他的容颜如仙人般隽美。
林沁的目光忍不住被他吸引。
他换上了原先褪下的黑色束衣,交领平整,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早前策马风尘的痕迹,一丝不苟的没入腰带之下。
她想,他方才应当是在东厢房里用白布巾擦了一遍身,除掉白日的汗水。
林沁脸颊被火焰照出红亮,她低下头,小声嘀咕:“中原男人就是瞎讲究。”
胡族男人一贯不拘小节,像阿尔斯楞,隔三差五还嫌上衣太束缚碍事,光膀子在家里走来走去,热得满身是汗也毫无包袱。
过会儿,林沁又抬起脑袋,看着盘腿坐在自己两臂之外的李榕,忽然就把挑着羊肉的短刀递给李榕,说:“你是客人,我给你先吃羊肉吧。”
说这话时,草原大王林沁耳朵有点红,直勾勾的看着李榕。
她认为,这是一种示好,弥补方才对他的冒犯。
寻常她可是不低头的,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
李榕如琉璃的眼眸映着点点火光,目光转向林沁;那一瞬,林沁几乎屏息,耳旁柴枝在滋啦燃烧,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头发凌乱,脸颊通红,肉嘟嘟的,有尚未消去的婴儿肥,像个脏兮兮的小孩子。
忽然,林沁感觉脑袋一重,李榕扶正了她歪歪的森头,红玛瑙和绿松石的串珠在晃动间滑过她的耳朵,凉沁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