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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难追 (第四世)


  留下两个话皆不多的人,花厅里一时冷清下来。
  大局已定,段征沉吟了番:“与崔老大人一并联名上书者共有二十余人,这些人分属六部,官衔品级各异…”他心思一转,意有所指地同下首之人望了眼,不经意地又补了句:“除了崔大人外,官职最高者便是一位从三品的侍郎了。”
  凌修诚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轻声回道:
  “杀一儆百,安抚从人,崔克俭死不得,就由那位侍郎替他。”
  何参事回过味来,一口茶来不及吞下,直直当空喷出。
  “咳咳…”他顾不得咳呛,急慌慌抱拳开口:“凌大人有所不知,您说的那位俞侍郎,是大将军甥女入赘的夫婿啊,还是换一个吧。”
  谁料这一句说完,那凌修诚只是浅浅嗯了声,而后掀眼皮看了眼天色,离座回礼:“原也是圣意如此,参事大人见谅。”
  言罢,何参事也晓得他看着面软实则说一不二的性子,连忙也起身,匆忙作别回家报信。
  段征唤人进来送客,出了院门,凌修诚看了眼天边薄暮,驻足接过侍从递来的披风后,回头冷着脸问了句:“郡主的婚仪妆寇尽已齐备,应天府司礼监也一切妥当,王爷何时忙完,谴人走一趟司礼监,将婚期定了吧。”
  段征一愣,而后沉吟许久郑重道:“凌大人安心,本王既应了郡主,绝不会食言。”
  送完了客,他又令骆彪将王府幕僚同广陵城里一些心腹官员急召过来,一群人就方才议定的结果,往来争辩着,直商议到子时过了,才各自摊派了差使纷纷告辞。
  下楼到蘩楼时,段征也没惊动人,只在净房胡乱擦洗了一番,就疾步上了木梯。
  他已有两日未曾睡过,遣走侍女后,他坐到床边看了看赵冉冉檀口半张的睡颜,揉了揉额角,便走到三足香案前,熄了安神香后,轻手轻脚地躺进床里,一只手将人圈了,才及摩挲了下,顷刻倒头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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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光才透窗而入,他便枭鸟般猛地睁开双目,替身侧人掖好被角后,他穿好衣袍走过香案前,低着头系好玉带后,又将那安神香燃上了才迈步出去。
  不过晌午未到,六部里几个心腹就已将俞九尘占田害民的罪证罗织完毕,效率之高令人瞠目,一个礼部的小吏甚至连陈罪弹劾的檄文也写好了,笔端犀利辞藻俨然。
  段征展开看了看时,发现檄文的十个字里他能有三五个不认得的。
  可他看得高兴,同时也未免旁人看出他的拙陋,他特意将檄文夸了两句,顺手赏赐了那小吏。
  底下人见状,以为这事关乎王府运命,更是各自审查找来的罪证,力求不遗余力地将罪名做死。
  诸事齐备,段征想起了戚氏的丈夫薛兴伍,那人不自量力地跑去袭击桂家寻仇,他想了想,也不耽误去侍郎府戒严的进程,另遣了个随从同时去狱中提人。
  然而一个时辰后,两队人马同时回来传信,却意外得俱不是什么好信。
  一个是薛兴伍早被桂家提走了,人并不在死牢里。
  而另一个消息,让段征当场掷碎茶盏,咬着牙死死盯着地上随从:“你将方才所说,再同本王复述一遍。”
  那随从深知他的秉性,惊恐万状地伏在地上打着摆子说道:“是、是…俞侍郎早上出门未归,我等入府后,在内院瞧见…见到桂将军的甥女,人、人已经死透了!”


第45章 决心离去
  “姑娘, 真的不能进去,王爷在处理政事呢!”
  远远的听的侍女阻拦的劝告声,段征立刻对那随从使眼色,随从也是个反应快的, 当即领命率先快步出去安排。
  等赵冉冉跨进院门, 恰好同那行色匆匆的从人擦肩而过, 她对这人有些印象,知道他算是段征的心腹了, 观他神色一时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兆。
  “都退下吧。”段征从里头快步出来,接过侍女手上的披风,一把将人裹了起来,“天晚风大,不睡着出来乱走。”
  轿子已经停在了衡潢阁门前, 她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此时出了一身虚汗, 却也只是顺从地跟着他上了轿,也懒得去解下披风。
  天色昏暗, 行宫里华灯初上, 轿厢萱软布置绮丽, 合着外头江南名园的景致, 实在衬得上第一等的人间富贵温柔乡。
  轿厢晃动, 置身其间的两个人却各有心思。
  赵冉冉也不绕弯子, 当先开口便问:“薛伯伯可在大牢寻着了?”
  “寻着了, 不过还得过明路销了案底。”段征说起谎来眼皮儿也不掀一下,他牵过她的手握住, 觉出汗意后随手又将披风解了。
  见她还要追问时, 他将人朝怀里一带, 故作不经意道:“赵月仪已死,你的仇算是报了,事情做的隐秘,桂家的人查不到我头上。另外…还有件事我亦自作主张了,你乳娘的尸首我已遣人寻了处风水宝地,怕你见了伤心,已然,埋了。”
  一席话言简意丰,赵冉冉却只停在了第一句上。
  反应过来后,她兀自出了半天神,想要问明白时,终只是张了张嘴嗫喏叹了声:“桂家不是好相与的,善后之事……”
  “只管安心。”他伸手眷恋地抚她发顶,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触上她浅褐右颊,几缕散乱青丝磨的他颈项微痒,想了想,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热意,“这两日城里不太平,今夜我还有公务,不陪你了。”
  站在蘩楼院门前,两个要走时,赵冉冉忽然上前拉了他的衣袖轻声道:“崔克俭弹劾的折子,我总觉着不大对劲,你若摸不清门道,莫要擅动,只管如实上奏等着圣意,私下里再查一查他们。”
  见她说中了自己先前办妥之事,段征先是一愣,继而勾唇看了眼那只牵着自个儿衣袖的苍白小手,回身拍了拍她,免不得牵出些真心来:“过两日等风波平息了,我陪你一同去祭拜你娘。”
  她心下一疼,眸中泛出脆弱,两行热泪倏然滚落。
  “迎风哭伤身。”踌躇着放了马缰,他皱眉又两步回去,粗糙指腹轻按两下,将她颊侧泪珠拭去,“等我回来。”
  赵冉冉点点头,泪却流的更凶了,也不知是怎的,或许是最亲的人没了,她在他面前难得如此克制不住心绪。
  “快些去吧,不要耽误了公事。”目送着男人策马扬鞭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她回头眼中迷茫空寂,对着一院暮色冬景心口莫名溢出种无名的恐惧荒寂,遂忍下泪勉强朝着侍女:“夜饭我实在吃不下,劳烦再点些安神香罢。”
  这一夜她在蘩楼无梦,广陵城里阖城大索,几乎要掀翻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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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路人马寻着可能的线索,从广陵六处城门奔袭而出,段征也亲自荷甲持刀带了一队,杀气腾腾地一路朝城外搜捕。
  直搜了三日整,到了腊月廿九,眼看着再有一日就该除夕了,段征只得下令城内通行,随便提了个死囚出来,在广陵大街小巷贴满了布告,通牒了户部侍郎占田害民,抗拒新税的罪行,并定了年后问斩。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他为匪从戎十载以来,早已践行的道理。
  这一回借着浙东士绅闹事,段征确存了些报私仇的念头,在凌修诚带来确切的旨意后,他就想好了,避过崔克俭,单只拿俞九尘抵罪。
  为了将他赶尽杀绝,他连桂大将军的示好宴请都推了,更别提去救薛兴伍的事了。
  廿九这日傍晚,他急匆匆地赶回府衙,问的薛兴伍依旧没被压回死牢时,不得已只好亲去了趟将军府。桂祥才死了侄女,面上只看不出丁点伤怀,甚至为了俞九尘的事,他招待段征时,难得放下一贯的严肃,尽是恭维客套。
  本以为救薛兴伍不过是小事一桩,然而当段征不紧不慢地随口提起时,桂祥脸色一变,沉默了许久答道:“我那长姐痛失爱女,嗐,妇人家疯魔了,此事请恕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段征心道麻烦,起身告辞之际,又好奇多嘴问了句:“你那甥女,当真是姓俞的毒死的?”
  一提这个,桂祥不由也怒火中烧起来:“说起来都是家丑,俞九尘那小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单同浙东那群人走得近,要与老夫唱反调,听说在家中还动过手,要不是月儿拦着,老夫真该早早一刀劈了他!”
  抱怨完,桂祥立刻又回到了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路客套寒暄着亲自送人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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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头段征盘算着薛兴伍的分量,只不知后宅里头这两日出了些事。
  就在昨儿半夜,赵冉冉被人摇醒了,面前站着的正是最早绑过她的管教女官。沈女官一改平素的刻板,容色焦急地塞了封信与她,并嘱她立刻看完就烧了。
  才看了两句,赵冉冉就清醒过来,她抖着手看着熟悉刚劲的字迹,那是薛稷的亲笔。寥寥数行,信中却将他潜进侍郎府杀人救父之事说了个清楚,最后一句则说,他万事都已安顿好,但问她可愿出府。
  三年的相处,薛稷的为人她是极为了解的,他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行事。
  因此甫一看完这信,她虽然不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却还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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