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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难追 (第四世)


  俞九尘就是殿试那日的装扮,衣袍玉冠乃至于皂靴都是她讨了庶母桂氏的恩典才出府特意置办的。他从尸水狼藉里站起来,俊逸儒雅谪仙样的意态,正朝着她笑。
  虽然他身上没有血污伤痕,可这绝对是个不祥的梦,且梦境真实压抑,十足的古怪诡异。
  冷汗沿着粗粝右颊滑下,她甚至就听到表兄在她耳边轻唤闺名。
  心慌成一团乱麻,又兼多日食水清减,忽然间便觉着腹内空空,起了阵绞痛。
  看天色已有寅时初刻,索性睡不稳,也就早些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从前在尚书府,她虽活的孤清寥落,饮食用度上也是养尊处优的,是以来了此地,吃喝上本就只为裹腹。
  到了厨间,她神思恍惚着,自然更没心思生火造饭,只是四处随意翻找,试着寻两样干点。
  无意间便瞥见柴火堆旁放的渔网。
  小口咬着烧饼,待胃里缓和些后,她看着那团渔网,鬼使神差地就朝那处走了过去。
  她自小记忆过人,诵读经典皆是数遍即通,所以哪怕并非刻意扫过的场景,事后再细细回忆,也几乎能复盘原貌。
  家里的鱼都是薛嬷嬷家送的,这渔网从来时起就不见人用过,一直都是团在柴堆后头积灰的。
  只是她分明记得原本叠得还算齐整,如今却被人胡乱塞的一团。
  拉开渔网一角展开后,但见方格状的网眼破了好几处,完好的地发也是变了形状,就像是用极大的蛮力硬扯成这样的。
  指间触感粗钝,摩挲间竟搓出来许多草绳的麻絮来,还有一种浸透了水的湿意。
  看了半晌,她执网的手忽然就不可遏制得抖了起来。
  带着最后一丝庆幸,当她将网拎起些,低头凑过去闻了。
  渔网被一下掷去了角落,就像是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赵冉冉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地连退数步,直到身子‘匡’得撞起桌案才停了下来。
  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像是东厢里的人起身了。
  她当即倒吸口凉气,回身呼得就将灯台吹熄了。
  夜色里,隔着厨间门缝她朝外探视,外院东厢都静悄悄的,哪里有半点人影子。
  等回了屋里,赵冉冉缩在塌间用被子裹紧自己。一直到天色放亮,院门转轴响起,才将她的神志拉回原位。
  “醒了吗?出来吃粥了。”
  两个人坐在树下,隔着宽大的新面纱,吃起粥点来倒是方便不少。她没有显露分毫,迫着自己吃完了整碗米粥后,破天荒地又同问了好些酱菜腌制的法子。
  正说着话,院门被人叩响了,想起昨儿薛嬷嬷说的话,赵冉冉越过他径直抢先去应了门。
  外头薛婆子方问了个安,就被她接了话头。当门闲话哀叹几句后,她朝院子回头温声道:“筱晴妹妹不大好,我去她家瞧瞧,午时我吃个素菜就好。”
  少年正拿过张饼子嚼着,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进厨间添粥去了。
  .
  一个时辰后,外院老树下的藤椅上,段征悠悠睁开睡眼,寒芒掠过院中两个男人蹙眉道:“怎么还没动身,老六呢,都收拾齐备了?”
  阎越山挠挠头,同身侧人挤眉弄眼的对视了眼,憨笑着问:“就是老六,天不亮山坳里瞅见十余个厉害的,看身手比一般行伍里可强上许多,那薛老太婆也不知哪儿弄个这些人……”
  见他越说越啰嗦起来,旁边的老七一拍大腿打断道:“大哥,那十几人还配了软甲暗器,既是冲着赵姑娘,咱何不现下就宰了他们。”
  藤椅上的少年听罢,仰躺着伸了个懒腰,虚着眼并不去看他两个,只是状若自语般说了句:“怕我死了?你们二哥没法在南边立足?”
  这回换阎越山急了,便直言了句:“咱真不是质疑你,只是何必要犯险!”
  纵使是出生入死多年的亲信,段征也不想把心底的秘密合盘托出,他只是侧了身,不屑含笑地看着他们。
  潋滟的桃花眼睁大了,黑白分明的,不仅好看还显的有些无辜。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曾只身一人杀回匪寨救了待死的众兄弟,笑着亲手扒了老当家的皮后,还在短短一年里收服了各派头目。
  静默半晌后,阎越山想起当夜军中哗变自个儿酒醉,这人也不知怎么就鬼魅一般带了个姑娘活命的。
  两道浓眉拧起,他一手按下旁边老七裴胥的肩膀,终是败下阵来拱手:“那就拜别大哥,切要保重了。”
  等两人转出门去,阎越山眉间不松,状似气急地压着声啐了:“真是疯子,当自己天王老子,几条命呐。”
  话音未落,‘哎呦’一声头上便挨了下,拇指大的一粒石子从他头顶弹开。虎目瞪了瞪,骂骂咧咧地疾步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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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张秀才暴毙一事,村人迷信皆说是赵筱晴咒死了,定过亲的女子主动悔婚本就是大忌,此地民风如此,薛嬷嬷一家自然不好再待下去了。
  张家算是村中大姓,昨儿几户联手要冲进去叫女孩儿偿命,亏着赵冉冉在门前挡着调解。总归是免过此地十余年田租,先前虽是风言风语传着,真要这些村民伤她时,到底是顾忌的。
  闹到了这个地步,南下的商行也寻不着,薛嬷嬷当下就定了主意,举家陪着大小姐一同南边寻亲去。
  赵吉究竟作了多年村长,不过一夜,车马细软就全部准备停当了。
  “赵叔叔,其实你们可以去皇城落脚,到时我去寻两个故旧,不好拖累你们千里。”
  “皇城哪里还敢回去!大小姐只管放心,老汉路熟。只是耽搁不得了,今夜咱们就上路,您回去细软干粮一样不必带,子时到村东外林子等着就行。”
  回去的时候,赵冉冉拖着步子,不停地转动左腕一只木镯子。她既不能将张秀才的死因公之于众,又觉着亏欠薛嬷嬷家。
  还有院子里那人。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张秀才虽可恶说到底也不过是口角龃龉,何至于竟将人引了林子里要他的命呢。
  果然是行伍兵匪,对他来说,杀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谈笑间可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样的人,实在冷血骇人。
  到了门前时,赵冉冉站定了,想明白了后,她收起脸上神色,推开了院门。
  “去江南路远,阿姐你想想还要带什么,我这两日再去添。”
  对着一院的干粮、书册、酱菜坛子……赵冉冉愣了下,望了眼石桌上的零碎,她甚至好像还瞧见了做针线的布包。
  “不急的,薛嬷嬷也都备好了,书册路上看不了,这一坛子酱菜好吃是好吃,也还是送了隔壁李婶子吧,还有这些……”
  她刻意和颜悦色地同他商榷着,两个人一直整装到掌灯时分,看着少年俯身打包的身影,赵冉冉凝眸默了片刻,继而还是说了声:“总还要两三日功夫,也别累着了,早些歇了吧。”
  段征笑着应了声后手上仍是不停,待看着她跨回内院关了主屋的门后,他脸上笑意顿消,仰头望了眼檐角。
  一个黑影轻如鸿雁得落了地。
  “子时村东树林,六爷仔细留神,还是用老的印记。”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危机
  中宵露冷,赵冉冉踮着脚依次过了两道院门时,东厢里静悄悄的,似乎还有人浅淡的酣眠声传出。
  有薛嬷嬷一家同行,她只是在老树下略顿片刻,头也不回地踮着脚离开了。
  等阖了院门,赵冉冉放下心去,沿着土路一路朝村东头小跑而去。
  为怕同京城里的人遇着,他们特意选了条朝东的远路。从顺天府南下的三条主路里,这是最费时走的人也最少的路。要从桃源村一路向东,过上百余里山坳密林,到的直隶最靠海的一座小县,而后再折回朝南,约莫要赶整两月的路。
  薛嬷嬷家到底有些财力,竟是寻了一驴一马两车同行。
  马是武备要物,普通百姓和平时期都找不来一匹的,也不知换这辆马车费了多少钱去。
  前头一匹老马拉着四人的细软吃用,赵吉夫妇赶着。
  后头则用了头毛驴,一乘轻便轿厢,单拉她两个姑娘。
  自从那日张家打杀上门后,因着赵冉冉在旁勉强调解了,赵筱晴态度骤转,一面还沉浸在张秀才暴毙的恐惧里,一面对着车内人也有些氖然。
  车马一动,赵冉冉见她尴尬颓丧,一时也就将前儿的不快放了,叹了口气主动去拉她手安抚。
  小姑娘当即眼一红,一屁股挨过来并坐了,竟是哀哀哭了起来,哪里还有平日分毫的泼辣劲了。
  单被她这一哭,赵冉冉目色更柔,连最后一点伤怀不愉也都爽利抛了。
  车马笃笃连着跑了五日,经了三四个村落,四个人吃喝起居都在车上。赵筱晴还算体健,见她身子乏困,一路姐姐长姐姐短的,只是悉心照顾着。
  对于她原本院子里的少年,两人只是颇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
  总归是身娇体贵的闺秀,赵冉冉其实早就受不得赶路的辛苦了,只是嘴上不说,盼着能早些适应了。
  这一日才卯初行了二刻,前头山坳一侧遥遥就瞧见个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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