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没少在背地里说那原本的当家潘仁贵,说他潘仁贵呀潘仁贵,既是不仁,何来富贵?白担了个好名字。
这么说不是没缘由的。
虽然人口买卖是个暴利,但就是奇怪,潘家总会三不五时的出状况---先是王婆子早些年接连生了两个儿子都没保住,全在三岁时候夭折了。后来她终于有个儿子活过了天打雷劈的三岁,就骄纵得不行。那潘家宝长大后酗酒闹事,跟他老娘一样凶顽,有时候他连他老娘都打呢。王婆子怕他,凡事都听儿子的,村里人更是见了他要绕道走。眼见着潘家宝要成为王婆子的接班人了,有回潘家宝酗酒得很了,鼻孔耳朵流血,吓死个人,然后就瘫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一辈子差不多完了。
再来就是王婆子唯一的宝贝孙子潘寿又得了羊癫疯,成亲那晚可能太兴奋了,竟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痉挛不止,就此一命呜呼。
再再来就是王婆子的丈夫潘仁贵,孙子出事后他痛不可抑,下葬那天,他更是嚎哭打滚、捶胸顿足,结果第二天醒来,王婆子就发现他鼻歪嘴斜流口水,话也说不清楚了。潘仁贵本来人长得干瘦,一张老脸枯黑阴沉,现在得了这歪嘴的病,面目看上去更加可怕了……
一件接一件事情打击,每次王婆子存了一点儿家底了,便会一股脑地全给掏空,所以这些年她家一直没见真正大富大贵起来过。
也因此,牛家村人都坚信老天爷肯定在天上盯着村里人干的这些事情哩。
旁的暂时先不说了,只说王婆子干的这缺德事倒不是乡邻们不好去向牛月娥打听的最主要原因,而是因为王婆子那个嫁了人还在娘家吃住的女儿潘凤娇,是李进忠的骈头!
所以你看这事儿,去问牛月娥吧,那不就等于说是去告诉牛月娥---今儿我又看见你当家的跑王婆子家去私会骈妇了么?
大伙儿之所以还关心李进忠的动向,只因为他们以为李进忠跑王婆子家,是要给郁家买下人买丫头。
在大户人家做工是件很体面的事情,不但有工钱拿,吃得也好,每顿都有白米饭,而且穿的衣服都是东家统一定制的,撑撑头头,干干净净,布料还都不错,因为主人家会怕丢脸,所以这样的工作是庄户人家都奢望的好出路。
也因此,即使对王婆子家很不齿,但还是有些个村民撇了那些个道义良心,一瞧李进忠又往王婆子家跑,转头就去找潘凤娇套近乎,希望对方能从中撮合,将家人或者亲戚介绍进郁家做长工,就是卖身为奴也行。
这一晚月上柳梢头,李进忠前脚从王婆子和潘仁贵的屋里吃了晚饭喝了点小酒走出来,假模假样在村道上行了几步,左右看看无人,后脚就又折回来,然后悄悄摸进了王婆子院子的东厢房里。
潘凤娇早就在床上等着他了。
李进忠进屋后先扫了眼屋内,问道:“牛武呢?”
牛武是潘凤娇的丈夫。
大家都对潘家人避而远之,哪个愿意沾惹王婆子家的人?所以王婆子的女儿潘凤娇找男人、儿子潘家宝找女人,全是王婆子张罗回来的---这潘凤娇的丈夫牛武家里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上一口。为了活命,他才听了王婆子的诱惑哄骗进潘家做了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没地位,牛武常年沉默寡言,只知道做事情。
再说,婚前潘凤娇就闹出了好多风流事,牛武是牛家村本地人,怎会没听过?既然听说了还要上门来,再管婆娘的混账事情那就没劲儿了。所以,潘凤娇想干啥就干啥,牛武一向言听计从。
王婆子的人口生意不是三百六十天天天有,所以潘凤娇的哥哥潘家宝面上还做着杀猪卖酒的营生。潘凤娇是没地的,家里那几亩地都在潘仁贵和潘家宝头上,将来肯定全是潘家宝一个人的。牛武是上门女婿,更是啥也没有,当初是白手进的潘家。潘凤娇夫妻要讨口饭吃,便就要巴结讨好潘家宝,因此一直在帮潘家宝做事。农忙时帮潘家宝干地里的农活儿,不忙的时候也在潘家宝的铺子里照应帮忙。但说是帮忙,潘家宝长期酗酒,王婆子潘仁贵专营那些缺德事,而潘凤娇则跟个小姐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日常都要牛武服侍呢。所以,可以说地里的活儿和酒肉铺子的生意全靠牛武一个人忙活,潘家一家子都当他是好用还免费使唤的长工呢。
潘家宝出事后,酒肉摊子就由潘凤娇夫妻两个完全接手了过来。这是大好的机会翻身把家当,潘凤娇自然做事积极,她把持了铺子的经营权和财政大权。她现在无事都待在镇上,已经轻易不回村里住了,免得自己那瘫子哥哥找她吵架要钱。
潘凤娇是今儿才从村邻口中听说了李进忠往自己家里都跑了好几回,她还道是他来找她的,所以自镇上匆匆赶回来。之前在席面上就向李进忠猛递眼色,然后回屋她就将丈夫牛武赶到了柴房里去睡觉。
潘凤娇不耐烦听到李进忠说起牛武。
年纪渐大,她对自己出墙这种事情越发心里生疙瘩。
再来,原先铺子的生意并不好,因为十里八乡都知道她家做缺德事,哪个来铺子里买酒买肉?生意很冷清。但后来潘家宝出了事,大家看在牛武老实憨厚善良的份上,已经愿意来照顾生意了。
生活日渐向好了,潘凤娇又觉自己年纪有些大了,她就想要个孩子,好好同丈夫过日子。
这会儿一听李进忠提到牛武,心中无端焦躁厌烦,嗔道:“老规矩,去柴房睡了啊。每次你都要问一下,作怪得很!”
“呵呵。”
李进忠听潘凤娇那么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便没再说话。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然后就轻车熟路地摸到床边,脱衣脱鞋上床同潘凤娇好一阵温存。
第39章
好吃懒做的女人, 往往是因为有某种本钱叫男人们甘心情愿的供她们好吃懒做,比如美貌,比如会撒娇, 比如善解人意。这三样, 几乎是个男人至少都会好其中一口。
潘凤娇就有这点好处, 她很懂得迎合男人的心思---一开始她并不烦你, 先把你服侍好了再逼问。
便就像此刻,她骈夫靠在枕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望着帐顶, 睡不着觉。
她就趴在他胸口,柔柔地问他:“你怎么了?我服侍得你不好么?”
问话还要先抑后扬地表功, 这是她的聪明之处。
李进忠此刻满身轻松地躺在情妇床上, 听了这话,先捏了捏潘凤娇圆润的肩头,自要笑着赞道:“好, 自然服侍得好啊, 你哪回让我失望过?”尔后就长吁短叹,“唉,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是我不让你上床了?”潘凤娇装作听不懂。
“呵呵, 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你啊。你没听说?我前儿已经携家带口地从郁家大宅搬出来了。”
这不?话题自然而然就开启了,根本不会叫男人觉察出来她是刻意问你话的。
潘凤娇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李进忠的胸膛肉,说:“那又怎样?虽然你从郁家大宅子搬了出来,但是这些年你也置办下了几间青砖大瓦房, 那房子比村里哪个都要气派。你不过是从东厢房住到了西厢房, 算什么好日子到头了?在我面前你还这样造作, 这就没劲儿了啊。”
郁家在乡下置办的田产、镇上的铺子全交给了李进忠在打理, 中饱私囊是人之常情。
早几年,他就用这些钱给他家老太太修了幢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青砖黛瓦,占地广,阔气得很。十里八乡,除了郁家的宅子,便属他李家的最气派了,叫村邻没一人不眼红的。
原本那宅子就他母亲一个人在住,空空荡荡,晚上说不定就便宜了鬼。正好他带着一家子回去,这就热闹了。
潘凤娇从前曾向李进忠暗示过愿意做他妾的意思,就想住他那大房子,因她听说堂屋里摆了面从海外弄回来的西洋景屏风,馋死个人。
但李进忠自觉身价高了,也算是个爷了,偶尔同潘凤娇玩玩儿可以,但正式收她入李家门可就不愿意了。
人尽可夫的女人,哪个男人愿意娶回去败坏门风?何况他家老太太连正妻都不容,嫌妻子是庄户人家出身。
潘凤娇此时拈酸吃醋的口气听得李进忠赧然,“你懂什么?”
潘凤娇瘪了下嘴巴。
村邻都知道她同李进忠私通,平时很看不起她。潘凤娇没母亲那么好的心态,她还是想得到村里人的认可。
她生平第一次被大家这么抬举、讨好,自要从李进忠这里得到第一手讯息,一则好拿出去显摆。二则,她还想要帮大家把事情办妥了。所以,先同男人把床上这点事情办好。
潘凤娇当然听得懂李进忠说的那话的意思,不就是郁家人回乡下来住后,他李进忠没租收了、没下人伺候了、没油水可捞了,说不定也得要做下人去服侍郁家一家子。但男人的失意并不是她在意的,李进忠的银子添了减了,都跟她关系不大,因为这男人是个吝啬的,在女人身上舍不得花钱。
骈头之间就是这样嘛,凡事讲究个对等。
赶紧问她想问的,“我先前听你跟我老娘老头子说务必要寻个未经人事的雏儿,这是要干啥啊?给郁家买丫头吗?未经人事也还罢了,咱们这地方的姑娘家都不会乱来的,但是买丫头为什么一定要雏儿?手脚干净勤快不就好了?要说村里多的是勤快女人,小姑娘还不一定会来事,又不会看主人家的眼色,而且一个怎么够?他们家少说大小主子十来口人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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