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将她拉过来坐下,亲亲热热道:“姐姐快坐下说。”
姜婵儿与她抵膝而坐,“昨日我突然想起一桩事,所以今日便来找妹妹了。”
秦苍:“姐姐想到的是什么事?”
姜婵儿:“便是当日娴贵妃拉拢你欲设计陷害我一事。”
秦苍眼中一闪而过的闪躲,“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姐姐如此聪慧,应当已知晓了其中缘故,又何必再问?”
大概是直觉所致,姜婵儿愈发觉得秦苍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便道:“我知妹妹为了护我周全,费尽心血,蛰伏隐忍,最后才有了殿上那出翻转。”
秦苍静默不语。
姜婵儿继续说道:“我自是感念妹妹的恩德,只是一点,我极想知道,娴贵妃当初跟妹妹说起我的身世,难道只是空口白牙,没有半点凭证吗?”
秦苍一愣,眸光微闪。
“这……”
见她松动,姜婵儿乘胜追击般,“娴贵妃不会那么傻,若是没有凭证,她如何能确保妹妹会倒戈于她,为她做事呢?”
秦苍默了默,最后松了口“你当真想听?”
姜婵儿斩钉截铁地点头,“嗯。”
秦苍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娴贵妃手中,有多名姜家的旧人,他们都有文契可以自证身份,其中一人还持有姜茂的亲笔手书,直言行刺大计。”
姜婵儿怔住了,这么多日来,自己所有的预想,竟然全都是真的。
秦苍道:“我当时确实怀疑你的身世,也曾心生不甘过,可后来却又释然了,你告不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是要行刺陛下,那又如何呢?我只认我遇见的那个你,那个愿意同我交换真心,生死与共的姐妹。”
“所以,我选择将计就计,再伺机而动,后来,大约是陛下知晓了些什么,他提前找到我,告诉了我你失忆的事情,我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又听取了他的计策,与他联手,将娴贵妃扳倒。”
“原是如此。”姜婵儿心中动容,但一时间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又生出了五味杂陈之感。
原来,萧晗一早就知道。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她是刺客的事情呢?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应当,他是君王,手下暗探隐卫不计其数,发现端倪再去查一个人的底细,简直易如反掌。
可他查知了她的底细后,竟然没有将她处置,还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实在是令姜婵儿感到费解。
秦苍都感念起来,“陛下对你,可真是好到了极点,姐姐,你定要好好珍惜。”
姜婵儿心中涌起万千情绪,重重颔下了首。
“好。”
他能不计身份,不计缘由地如此对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往后,她更要加倍对萧晗好。
过往的记忆如今一点点复苏,逐渐变得清明。
唯一还有一团拨不开的疑云便是:
她的亲生父亲明明是青州节度使,后来她为何会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女,被姜茂领养,而姜茂为何又要将她培养成入宫行刺的女刺客?
终究是心结未消。
但姜婵儿只能搁置,如今最打紧的,是安心备嫁,风风光光地嫁予萧晗为妻。
不过,随着封后大典的日子愈来愈近。
不安定的因素也在随时随地的发生着。
比如,就在封后大典的前三日。
姜婵儿毫无征兆地收到一封无名信。
打开信一看,却是触目惊心。
许是为了避免被认出字迹,那信纸上的字故意写的弯扭。
是两行蝇头小楷。
一行写着:
汝与皇室身隔血海,绝不得嫁。
第二行写着:
若想知晓缘故,明日卯时城郊莱芜亭相会。
姜婵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盘旋在脑中多日的念想顷刻间奔泻而出。
写信之人明显是掐准了她的要门。
定然是个十分熟悉她的人,并且知晓了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才会在这个紧要关口,提出这样的要求,约她一见。
至于这个人是谁,便显而易见了。
娴贵妃如今已然身陨,元相失势,元家跟着树倒猢狲散,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不会有人腾出手来对付她。
那么,诱她入网之人,便很可能是——
那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
姜离。
他对她,倒也是够执着的。
她求着萧晗留他一命,没想到,却在此刻将她推到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姜离必定是知晓她的身世的。
自然,这也是姜婵儿如今,最放不下的心事。
他瞄准了她的心思,选了封后大典前一日,便是逼她做一个抉择。
看她到底更在乎那一处。
姜婵儿拿着信,洁白的指尖不由地微微轻颤,她内心的矛盾已然达至顶峰了。
她不想对不起萧晗精心布置的一切,但是,这疑团不解开,却又终究是横亘在她心间的一道刺。
她与萧晗之间,到底还存在着什么渊源?
她很想知道。
姜离这么说,便是意有所指,这让姜婵儿愈发想到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否则,她会永远不安心的。
姜婵儿就这么攥着信件忧心忡忡了半日,到了晚间,突然刮起了西风,帘外大雨滂沱。
无数鲜嫩的花朵都被雨点打的零落歪斜,不由让人心生涟漪。
蓦地,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嗓音。
“皇上驾到——”
是萧晗来看她了。
姜婵儿的心骤然一缩,赶忙将手中的信纸一股脑儿扔进屋内繎着的香炉之中,然后轻轻盖上镂空铜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萧晗走进来,他今日穿着素雅干净的月白长袍,墨发悬束在莲花子午冠中,纤尘不染的好似天上谪仙,就像是姜婵儿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眉如莲,眼如月,那样的超然世外,干净得不然一片尘埃。
可谁能想到,那样的一副天人之姿背后,会是一双血迹斑斑的狠辣之手呢?
萧晗从前确实背负太多杀戮了,正是他的手段雷霆狠绝,才会招致那么多的刺杀。
想到这一点,姜婵儿的一颗心感到很不安,冥冥中她似乎觉得,如姜离的信中所说的,萧晗与她之间,或许真的存着什么跨不过去的隔阂?
想到这儿,姜婵儿心悸如擂鼓。
萧晗白璧无瑕的一张脸上露出些疑色,“怎的,今日为何这般默不作声,呆望于朕?”
姜婵儿的思绪从神游中抽回,勉强卷起笑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道:“陛下今日真好看。”
萧晗过来搂她入怀,身上的龙涎香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流淌在鼻息之间。
“朕还是喜欢听你唤朕子晗哥哥。”
“子晗哥哥?”姜婵儿喃喃出声,神思有一瞬间地晃动。
这是当初她在西域的时候,唤他的名字。
那时候,她的父亲还尚在人世。
可后来,为何她会变成孤女。
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婵儿努力去思虑,可终究是徒劳,脑中的碎影愈发凌乱,最终成为一片混沌。
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婵儿今日是怎么了?”萧晗发觉她的不适,伸手去抚她的额,“是不是方才受了风,着凉了?”
姜婵儿怕他看出端倪,便仰头看着他道:“许是如此,不过不碍事的,我将养两日便好了。”
萧晗还是有些不放心,执着她的手温声道:“回头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后日便是封后大典,届时诸多操劳,可不能由你病恹恹地出席。”
姜婵儿道:“子晗哥哥,若是到了那日我身子不适……”
话音未落,萧晗就道:“那朕便再让钦天监重新选日子,咱们改日举行便是。”
姜婵儿瞧着他温润的眉眼,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她将脸深埋在他怀中,轻声低吟道:“子晗哥哥,谢谢你。”
那话音软绵,低低地隐没在萧晗的衣襟深处,无人察觉。
第59章 被掳
次日卯时, 城郊山道。
太阳刚刚露头,正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山间露水浓重,晨雾未散, 缭绕在林间树丛, 到处灰蒙蒙的一片。
莱芜亭前。
一辆靛青色罩布的精巧的马车辘辘驶来, 停在了亭前。
这辆马车看起来并不起眼, 可撩开帘子的一双素手却不普通,格外的修长晶莹, 让人观之难忘, 并且不由地去猜想那玉手的主人会是何等的风姿出众。
不出意料,那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子果然是美的, 她虽整个人都兜在一条暗色的素锦斗篷中, 可那露在斗篷外的下巴, 却光洁宛如白瓷,鸦青的睫羽扑朔,投下浓浓侧影,仅仅这些, 就能让人感觉到,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跟在女子身后的,还有几名随从, 皆穿戴齐整干练,腰间配着长剑, 行走间步伐铿锵, 一看就是练家子。
姜婵儿今日是带着护卫来的。
来之时, 她便做好了打算。
今日, 必定是一场艰难的周旋。
不可谓不是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所以她带着这几名护卫一起来,就是为了最后方便脱身,别看这几名护卫外貌寻常,实则是萧晗的御用亲卫,上回姜离闯宫后,萧晗不放心,就专门将这几名亲卫指派在她身边,护她周全,这几名护卫个个都孔武不凡,能够以一敌十,将他们带着,今日之行便有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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