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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 (九月轻歌)


  堂兄弟两个阔步出门,共乘一辆马车,去找昨日挨打的宗亲。
  二人办事的效果立竿见影,傍晚,几位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宗亲结伴进宫,到了养心殿,先上了折子,随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晋阳的暴行,连带着又数落起她以往酒池肉林、曲水流觞等等奢靡铺张行径。
  皇帝一面听一面看他们的折子,这叫一个心花怒放,心想,离灭了晋阳的日子总算不远了。
  也不能怪他总有这种暗戳戳的诅咒,他又不能去求小母后抽个空把晋阳宰了——怪掉价的,那就只能频繁地许愿。
  听几个人哭诉完,皇帝留他们几个一起用膳,席间把削减宗亲用度的锅彻底扣到晋阳头上,又吩咐他们明日早朝时进宫,把所知所经历的一切告知朝臣,容百官商讨。
  几个人自是没有不应的,靠赏赐衣食无忧的光景没法子再有,也已不能不认头,那么,对那始作俑者落井下石、抒一抒恶气也好。
  翌日朝堂之上,正如皇帝、楚王、燕王所愿,罢免长公主摄政大权一事,借由宗亲之口摆到台面上。
  兹事体大,没有朝臣对此表态,如张阁老,要等长公主进一步的罪名落实后再着手此事,而宋阁老、裴显之流要观望着他行事。
  是以,出声的,声讨长公主奢靡无度、目中无人、纵仆行凶;默不作声的,是反对或有意观望。
  但不可避免的,所有人都有了长公主大权可能被夺的意识,私下里少不得权衡利弊。
  至于宗亲,早已打定主意,只要皇帝允许,他们便每日必到宫里或朝堂上闹一场,不把长公主闹腾得吐血不算完。
  裴行昭那边,忙着批阅为着宴请耽搁下来的奏折,自己看着批阅着,阿妩或阿蛮在一旁诵读一份,大多是批阅完两份,便能直接批阅诵读过的一份,速度快了三成之一。
  把个李江海看得一愣一愣的,活了几十岁,真没见过这么一心二用的路数,服侍茶点时便愈发谨慎,将声音放到最轻微。对阿妩、阿蛮两位小姑奶奶,又添了一份敬重:文武双全,全不输最出色的幕僚,确然是太后的左膀右臂。
  越两日,张阁老递交了福来客栈里找到的证据,以长公主收受崔家达五十万两白银之巨的罪名,为崔阁老一案画上结案的句点同时,引发了朝堂又一轮的震动。
  如何为晋阳定罪,皇帝着内阁与三法司议定,对于崔家一应人等,按律定罪:涉案人等,杀;涉案人血亲,流放千里;未涉案者,返乡务农。
  身为此案核心的崔淳风,罪行滔天,然内忧外患时期政绩斐然,功在社稷,是以,不以刑狱手段处置,赐鸩酒上路。
  张阁老到狱中陪崔淳风用了最后一餐饭,二人把酒言欢。
  是夜,崔淳风服下鸩酒。一代次辅就此消亡,享年四十二岁。
  崔氏一案收尾时,在进行着的是罗家、裴荣父子一案。
  付云桥何时才能找到,晓得答案的如裴行昭不会说,别人则是说不准,那就不妨先斟酌着别的罪行论处,毕竟,另一个嫌犯要是一直找不到,总不能就让他们一直占着监牢的地儿。
  怂恿裴行浩相继算计陆雁临、太后是其罪之一;诬告陆麒与杨楚成的黛薇、红柳,有罗家数名人证可以证明的确是罗氏夫妇着意豢养,是罪之二。
  仅凭这些,已是难逃死罪。
  皇帝反复征询过太后之后,准了刑部呈上来定罪的折子。罗家与崔家的处置方式大同小异,只是不比崔家枝繁叶茂,被降罪的人没那么多罢了,而不同于崔家的一条是:罗氏一族再不可进京,不可入仕。
  裴荣父子三人择日斩首示众,所在房头的家眷流放。
  罗家、裴荣父子还牵扯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人:裴行浩。
  这也是个最轻都得流放三千里的货,不得不缉拿讯问。
  饶是裴行昭、皇帝与首辅相加,也没到权倾朝野、人人顺从的地步,便有人请太后进一步摒除私情、主持公道。
  裴行昭当下就同意了,说听说胞弟偶然夜间出门,被仇家寻仇,好像已成了废人,至今昏迷不醒,不为此,也不会一直纵着他留在裴府。为了正视听,阁员、三法司首脑皆可到裴府看个分明。
  提到的人浩浩荡荡去了裴府。
  裴行浩已被抬回了以前常住的院落,昏迷不醒。
  众人细看了他被寻仇造成的伤势,又细细询问了近来为其诊治的大夫,都是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一个活死人罢了,处置了倒是提前给了他解脱,那还不如让他留着那口气煎熬着。看太后不顺眼的想着,就这么膈应着她吧;与太后一条心的则想,这混帐再也不能再作妖了,太后可心安了。
  随后,他们给了皇帝一致的说法:老天爷已经重罚了裴行浩,不需朝廷论罪,对外的交代,大可强调世事有轮回、善恶终有报。
  皇帝挺讨厌这件事的,硬着头皮去向自己的小母后请示该怎么办。
  裴行昭说大臣们说的再正确不过,照办。
  皇帝想着她这是不得不大义灭亲,又担心她上火,便又送了一堆药材补品,然后才和张阁老商量着拟了旨意,明发下去。
  寿康宫主仆几个又暗暗笑了一场。
  这些事落定后,裴行昭终于答允了姚太傅的再三请求,这日,命他辰正进宫一见。
  比之上次,姚太傅已瘦得不成样子,身形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发抖,无法控制。他是坐在椅子上,被两名锦衣卫抬进书房的。
  明亮的光线下,裴行昭端详着姚太傅,扬眉浅笑。
  姚太傅已经彻底老实了,用沙哑无力的语声说道:“罪臣失仪,无法行礼请安,请太后娘娘恕罪。”
  “无妨。”裴行昭和声道,“哀家今日见你,不是为着听你说什么,而是要跟你说清楚一些事。”
  姚太傅吃力地欠一欠身,“罪臣洗耳恭听。”
  裴行昭道:“你幼子、两个外甥,的确死于哀家之手,可你并不知晓他们全部的罪行。
  “他们三个是绑在一块儿的,沙场上下都要凑在一起,哀家体谅,一直迁就。
  “三人真正的罪行是枉顾哀家的部署,贪功冒进,以至一千精兵只留下十三人,甚至害得很多弟兄的尸身都无法寻回。已是死罪。
  “十三个人护着他们逃到了一个小镇上,他们说什么要在死之前逍遥快活一场,喝了些酒,便去扰民,强占民女。
  “十三个人看不下去,撇下他们回到军中报信。
  “找到他们时,已有六名民女被他们糟蹋,两名不堪受辱自尽。
  “这便是哀家军法处置他们的原委。信与不信在你,但哀家该说的得说清楚。
  “当时给了他们不使姚家蒙羞的罪名,是先帝的意思,因为你长子正在苦守城池御敌。
  “先帝说要给你与长子一份体面,若是姚家长子不但不相信反而心生怨怼,保不齐便会兵败甚至投靠敌军。对此事,先帝特地写了封信给你长子。
  “先帝这种顾忌,哀家认同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能照办。
  “后来你质问哀家,哀家刚说一两句你便跳脚,大发雷霆,哀家只好等你能听完的时候再说。
  “如何都没料到的是,这件事成了哀家带给陆麒、杨楚成的一个隐患,你竟对他们下了那等毒手。”
  姚太傅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听完,良久才道:“来日到了地下,罪臣再以家法处置不孝子吧。”
  “也是,只管到了地下再去问他们,哀家说的是真是假。”
  姚太傅极迟缓地抬起头来,那样子,似是颈项不足以承受头颅的重量,“罪臣只求一死,请太后娘娘隆恩,给罪臣定个死法、选个日子。”
  裴行昭慢悠悠地把玩着白玉珠串,“行啊。你如今承受的痛苦,不输于抽筋扒皮。那么,哀家说过的话,便只剩了挫骨扬灰,便用个勉强是那么回事的法子,横竖你也熬不到挫骨的地步。
  “很多府邸,一些院落的居室下都有密室,可用来藏美酒、炸药。”
  “是,罪臣明白。”
  “三月初四。”
  “是。”
  裴行昭转了话锋:“但前提是,你做过什么,写清楚,上折子禀明皇上,晓瑜天下。如此,你自己做的孽,才能由你自己承担,姚家子嗣守三年孝便罢了,有来日可期。”
  “罪臣谢太后娘娘。”姚太傅不知是憋屈到了极点,还是念及子嗣伤心不舍所至,眼角沁出了泪,沉了沉,又哽咽道,“太后娘娘自是能够洞察一切,迫害忠良的确是罪臣一人所为,姚家任何人都不曾在当时出一份力,甚至于,罪臣膝下子嗣都竭力反对,为此与罪臣到如今尚有心结。”
  裴行昭不置可否,吩咐两名锦衣卫,“送姚太傅回去,仍旧悉心照顾。”
  锦衣卫领命,行礼后抬着姚太傅离开。
  阿蛮喃喃道:“到了那一日,也不知道陆郡主、杨郡主能否赶至京城。”
  两女子交接军务不顺,一个与补缺的人就一些公务发生分歧,需得上峰核实后给结果;一个是补缺的人病倒在了赶去赴任的途中,只得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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